而主持者崔俭玄则是成了最幸运的那个,天子召见之后,释褐为左金吾卫兵曹参军事,专事马球赛事。尽管那只是一个职衔,如此超拜,真正的使职却是马球赛,可也不知道多少人对其啧啧称羡。
“所以,人家现在都叫我马球参军!”崔俭玄坐在平日杜十三娘闲坐看书抑或晒太阳小坐的秋千上,托着下巴大大咧咧地说,“我倒想啐那些家伙一脸,有本事他们来当那马球参军试一试!我起初也觉得容易,可真正上手方才知道千头万绪,尤其是现如今圣人显然摘了桃子,这还得小心翼翼把此前种种投入和盈余摘出来,想想我心里还憋着火呢!窦十那家伙倒是羡慕我,可谁让他关键时刻没担当……”
崔俭玄在那唠唠叨叨说着这些,在一旁背靠大树含笑听着的杜士仪不禁有些走神。转眼就已经是九月中了,竟是还有半个月就到了十三娘临盆的日子。眼看妹妹的小腹一日日隆起,眼看她的脸上渐渐洋溢着母性的柔媚光辉,想想当年那么一个垂髫女童,竟倏忽之间自己就要为人母了,他只觉得不可思议。因而,直到发觉眼前咫尺处仿佛多了个人,他方才一下子惊觉了过来。
“嗯?”
“又走神!你是不是编书编得疯魔了,最近老走神!”崔俭玄气咻咻地盯着杜士仪,满脸不得劲地说,“你当初多大的名声,可如今这一沉寂,几乎就没人记得你了!这修书的事情听上去又清贵又荣耀,可根本就是耗日持久,你又不是那些年纪一大把做别的事情都不行的老头,张说没安好心!”
“怪不得三师兄担心你超迁太速不是好事,看来我真应该请三师兄再管教你一阵子。”见崔俭玄立刻愁眉苦脸,杜士仪方才笑呵呵地说道,“好心不好心的不去说张相国,修书的事情并不像你想的那样只有清贵没有其他,至少让我结识了好些值得尊敬的师友,再说有些事我心里有数。倒是你,走在外头别满身是刺。”
“我又不是刺猬……”崔俭玄没好气地嘟囔了一声,可转瞬间就想到了即将生产的十三娘身上,一时忧心忡忡,“对了,十三娘下个月就要生了,稳婆那儿不会出问题吧?还有,这名字你说女孩你起,男孩我起,可我都想了二三十个名字了,怎么都觉得不好……喂,杜十九,干脆你都包办不成么?”
听到这个即将当父亲的家伙如此不负责任,杜士仪顿时哭笑不得。这当口,他突然之间那边月亮门处,月影匆匆过来,扬声叫道:“郎君,崔郎君,金仙观玉曜娘子和玉真观霍娘子来了!”
“啊啊,来得好!”
崔俭玄竟是比杜士仪动作更快,一跃而起,一溜烟就跑出去了,看得杜士仪叹为观止。要是旁人,见这架势,指不定得心里犯嘀咕,却不知道崔九娘固然也常来探望杜十三娘,可因为她的性子实在是变得快,与其说宽慰孕妇,还不如说是常常添乱,倒是王容……因为他对玉真公主的那答复,如今那两位天家贵主是没事就派了人和霍清同来,让他相会相知,而杜十三娘不论是出于对未来嫂子的好奇,还是别的,常常留人叙旧,人走之后就会心情很好,闹得崔俭玄只把人当成是安慰妻子的宝贝!
杜士仪在宣阳坊这座宅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用的仆婢不多,而杜十三娘早先便细细筛选考察过内院的每一个人,因而当王容陪着杜十三娘说了好一阵子的话,由秋娘领着来到了自己面前时,杜士仪便含笑问道:“今天又送了什么好东西来?自从十三娘待产,你三五日就来一次,十三娘高兴,我就更高兴了。”
“金仙观如今除了我,再没有其他女冠相从,所以我到这儿来也便宜了许多,再说毕竟还有霍娘子陪着。”说到这里,王容想起之前金仙公主召了自己去,语重心长地说她托玉真公主做媒,而杜士仪又说了那样的话,她只觉得心情激荡难安,等到杜士仪伸出手来,她习以为常地拉着,等到了刚刚崔俭玄坐过的那秋千架上坐下,这才说苦笑道,“最近一见阿爷,他就逼问我意中人是谁。看他那架势,说不定我再不说,他就打算把长安城翻过来找。”
“慈父爱女,人之常情。”
杜士仪正思量该不该让王元宝有个心理准备。外间突然传来了崔俭玄的大呼小叫。连忙站起身的他快步来到了那边月亮门边,就只见这位崔十一郎人还没到面前,声音就先到了。
“杜……杜十九……十三娘说……说肚子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