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来见坊间传言英明神武的杜明府了。”杨玉瑶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杜士仪,双手却依旧托着腮帮子,见玉奴有些不明白地看看她,又看看杜士仪,她方才皱了皱小鼻子说道,“听说杜明府被人批命说是克贵妻?长安城那些名门望族太胆小啦,这些话也信!要是我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嫁了再说,那些命好的男人,难道二三十岁死媳妇的还少吗?”
杜士仪简直被小丫头这番大胆的话说得为之语塞。待见玉瑶笑眯眯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裙子款款走到他身前,尽管这只是个青涩得完全尚未长开的女童,但那种和年纪极度不相符的老成和大胆仍是扑面而来,他不得不再次重重咳嗽了一声:“杨三娘,你阿爷就是这么教你礼数的?”
“我阿爷才不管我们呢,他要是管,也不会把我们姊妹四个都丢在成都,自己带着那些女人去蜀州了!”杨玉瑶不屑地哼了一声,直言不讳地说道,“还不是嫌我们都是女儿,他就想生一个儿子出来!”
“阿姊!”玉奴尽管听不大明白三姊那些话,但见杜士仪脸色微妙,而阿姊那口气也越来越肆无忌惮,她终于有些不安了,开口央求似的叫了一声,她便冲着杜士仪说道,“师傅,阿姊一直说话都是这样的,大姊怎么说她也不听!师傅不要怪她,玉奴给你赔罪!”
开了春,冬天粉团子似的玉奴,现如今也终于显出了雪肌玉肤,倒瞧不出那环肥燕瘦的丰腴来,只是小脸圆圆的,这会儿随着低头举手行礼而露在了照进屋子的阳光底下,显得越发晶莹。杜士仪原本就是做个样子吓吓杨玉瑶,哪里是真的要和乱说话的她一般计较,可该吓的没吓着,不该吓的却吓着了,他不禁有一种无可奈何的感觉。
“好了好了,杨三娘,你想干什么悉听尊便,但那些话若是再说一遍,我可立时轰你出去!”
迸出了一句让杨玉瑶撅起嘴的斥责,杜士仪这才收摄了精神,专心致志地教玉奴琵琶。等到他将那一首并不算难的新曲弹奏了一遍,看到小丫头打完拍子后,立时拿起曲谱,最初是认认真真边看边回忆,到最后曲谱放在了地上,她几乎整个人都趴在上头做记录,他不禁暗自摇了摇头,一转头再去看杨玉瑶时,他却不由得有些意外。
本以为这些对杨玉瑶来说,应该是已经学过的无聊课程,必定会让她呵欠连天为之分神,甚至干脆自己回家去,可没想到的是,这个老成的丫头虽说东张西望很不老实,可却显然没挪动过。当发现他在审视她,她还吐出舌头做了个鬼脸,然后又托着腮帮子不动了。
直到他和玉奴一个教,一个学,整整耗去了一个多时辰,这一次的课程告一段落,杜士仪命人把姊妹俩送回家去,一上车,杨玉瑶方才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突然对玉奴问道:“玉奴,平时杜明府都是这么教你的?”
“没错。”玉奴诧异地挑了挑眉,不解地问道,“阿姊问这个干什么?”
“我还以为他会和你说些别的,没想到真的是学琵琶。”杨玉瑶的小眼睛里闪动着狡黠的光芒,最终双手一合掌道,“这样,以后我也来一起学!”
“可是阿姊……阿姊不是学过了三年吗?这些应该全都学过了!”玉奴的脸上满是迷茫,却没想到杨玉瑶突然低下头,在她那粉嫩的脸颊上轻轻掐了一下,“玉奴,你还小,所以才不明白!”
比阿爷年纪小一半,官却做得比阿爷还大,而且京兆杜氏又是比河中杨氏更加显赫的名门望族,再加上那些蠢笨的长安名门,竟然还不知道赶紧把这么个贵婿收入囊中,既然如此,不如她就好好试试吧!她托钊哥带来的那些坊间传奇小说之中,不是老有这样的故事吗?
倘若杜士仪知道自己竟然被一个年方十岁的丫头惦记上了,必然会哭笑不得,但此时此刻,他唯一感慨的也就是杨家三娘人小鬼大而已。
把姊妹俩送走之后,他就召来了赤毕吩咐道:“你去一趟于陵则那里,问他究竟是打算请辞回东都养病,抑或等着我的参劾,还是有别的打算。正好尚书省吏部正在给成都选新的县尉,如果他不想干了,我可以请他们顺带连新的县丞也一并给我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