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宁也知道今日不适合留下再谈正事,当即点头答应,遂和杜士仪一同转身出了书斋。然而,还不等他们出了裴宅大门,后头却有人扬声呼唤,两人转头一看,却只见是顾佑。刚刚在顾八娘面前尚且还冷静淡然的顾佑,这时候却是面色黯然沮丧,到两人面前时便拱了拱手。
“杜侍御,裴御史,若早知道二位今日造访裴宅,我本该早些赶回来一同拜见的,奈何此事突然,我实在措手不及,只能来日再拜见了。今日之事,万望二位为我顾氏稍稍遮羞,我在此拜谢了!”
“我和裴御史都不是多口之人,顾郎君不必担心。”
得到了杜士仪如此答复,尽管顾佑依稀觉得仿佛见过对方,但此刻最要紧的是尽快把今日之事告知家中亲长,因而顾佑也不及多说,再三道谢之后便匆匆出了门。而等到杜士仪和裴宁上马回到了客舍,想到今日这一场变故,两人同时叹了一口气。
真是何苦来由!
一夜无话,次日一大清早,杜士仪就接到了吴琦的拜帖。见上头落款谦恭,又从赤毕口中得知吴琦双目血丝密布,显然一整个晚上没睡好,他不禁莞尔,当即吩咐把人请了进来。见吴琦匆匆进来之后,咬咬牙便一撩袍角长跪在地,他便对身旁侍立的陈宝儿使了个眼色,后者立时眼疾手快地上前把人搀扶了起来。等到陈宝儿回到身边站定,杜士仪却也不提一个坐字,只是轻轻扬了扬下巴。
“旧事就不必重提了。”
吴琦闻言松了一口大气,但心情仍然有些忐忑。如果不是为了旧事,他如今不过客居苏州,又能为杜士仪做什么?
“你不是买了几百亩地种茶么?我要你做的事情很简单,你此来既是重修过吴氏祠堂,又在苏州吴氏之中颇有好评,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何妨让这些人家也都跟着一道种茶?”杜士仪见吴琦满脸茫然,他就加重了语气说道,“蜀茶之利,你自然是最知情的,否则不会一到苏州不买别的田地,只是一心种茶,既如此,何妨让别人也尝到茶叶之利?”
吴琦这才明白,杜士仪叫了自己来,竟是真的要他推广种茶!相比他预想之中的那些可能,这是对他有利无害的,唯一的小小妨害兴许就是要和别人分享茶利。可是,相较于杜士仪秋后算账的后果,这是他完全力所能及,也能够弥补前过的事,他只稍稍一想就重重点了点头。
“杜侍御既然如此说,那我一定尽力而为!”
既然吴琦满口答应,杜士仪接下来无非是对他挑明了种种茶引司的扶持措施,从倘若没有销路,茶引司负责组织商人以指导价统购,到提供各种种植辅导,再到提供茶叶品质管理等等各种规范,一个个名词把吴琦说得眼睛圆瞪,只有倾听点头的份,最后告辞出门时仍有些迷迷糊糊的。
而吴琦一走,杜士仪便笑看着身旁的陈宝儿道:“又都记下来了?”
“应该……不差。”
用心而不是用笔记录的记室当久了,陈宝儿也觉得驾轻就熟,即便是每天整理这些东西,甚至于晚上要写的日记,他写起来也越来越容易,往日那些读书读史时不甚明白的道理,如今也有渐渐豁然贯通的感觉。现如今他已经完全明白了杜士仪让自己当这个记室的用心良苦,要知道,比起闭门读书来,这些经验要宝贵千倍万倍。
“等我们离开苏州的时候,兴许你就会多一个师弟了。”杜士仪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话,见陈宝儿眼睛大亮,追问他是否又要收弟子,他却摇了摇头笑道:“不是我,是你三师伯。他今天救了人,又大发善心打算收个徒弟,和我当年遇见你的情形虽有差别,可也差不了多少!”
果然,就在这一天傍晚,裴舒同和顾佑这一对郎舅就联袂造访。前者固然又是好一番千恩万谢,后者却在拜谢之后,又直截了当地问出了另一句话。
“杜侍御和裴御史既然是从蜀中来,可知道有蜀地之人于我江南买地种茶,除此之外,还在种植一种名曰木棉的东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