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杜士仪对杜孚这个叔父也就是面上客气,婚事也早有杜思温大包大揽,用不着杜孚插手,但若是对方真的豁出去想搅和,却也让人腻歪恶心,就比如刚刚韦氏那番闹腾。此时此刻,杜孚用这般高兴而热络的口气说出这么一句话来,他便露出了恰如其分的惊异来。
“叔父的意思是……”
杜孚也顾不得杜士仪是真的不知道明白,还是在自己面前装模作样,他只知道,自己在东都洛阳候选的这些时间有多难熬。即便京兆杜氏如今并没有那些一等一的高官在朝,但三省六部中五品以上的却总是有人在的。可是,不管他如何想方设法登门拜访,别人对他总有些敷衍了事,到前一阵子他几乎觉得有些绝望了的时候,方才有人悄悄暗示,求外人不如求自己人,他这才终于幡然醒悟,想到了杜士仪的身上。
尽管当叔叔的去求侄儿,这面上实在有些挂不下来,可如今家用捉襟见肘,杜士仪此前人在外地,他就算想厚颜去求助,也着实找不到人,现在好容易把人请到了家里,妻子却又险些坏了大事,他已经完全顾不得这面子了。此刻见杜士仪面色稍有缓和,他便笑容可掬地说道:“两位贵主命人来说,司马宗主这等活神仙肯答应,你的终身大事必定不会再拖下去,希望我这个叔父去见朱坡京兆公说一声,我想着毕竟是你的终身大事,所以和你先通个气。”
见杜孚小心翼翼端详自己脸色,杜士仪不禁暗自哂然。这要是换成从前的杜孚,只怕一听到两位贵主的传话,问都不会问他一句,立时三刻就自作主张答应了,眼下还知道和他商量,显见是因为他入仕之后,着实做过几件给人震慑的大事。因而,他故作苦恼地沉吟了片刻,这才苦笑道:“贵主既是如此热忱,我怎能不知好歹?叔父尽管按照贵主的吩咐,去长安城见一见老叔公。”
“好好好!”尽管征求的是杜士仪的意见,但杜孚也生怕这位侄儿执拗劲头发作,连金仙公主的面子都不买账,因此,杜士仪表示认可,他登时喜出望外,连连点头道,“那我明日就立时动身,这一来一去最多十来天,想来不会耽误什么事情。十九郎,你那婶娘不识大体,刚刚若是有什么得罪之处,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时候不早了,想来你乍回东都,还有的是事情要忙,我也就不多留你了。”
杜士仪本也不想在这乐成坊杜宅多留,杜孚既是如此知情识趣,他也乐得维持面上客气。等到杜孚送了他出门,他和赤毕会合之际,面上不禁露出了欣悦的笑容。赤毕察觉到了主人的好心情,不由得打趣道:“郎君难得见了叔父有这等好心情,是有什么好事?”
“金仙公主让叔父去长安见朱坡京兆公,到时候让他出面为我操办婚事,你说我怎么能不高兴?”
此中含义,赤毕立刻心领神会。尽管他身在崔氏多年,对于崔五娘大归回家后一直孑然一身总有些可惜,但王容跟着杜士仪入蜀出蜀,辗转奔波了三年,他对这位未来的杜氏主妇更多了几分敬服,心里也知道这是大势所趋。因而,他少不得含笑拱手道:“恭喜郎君,贺喜郎君,终于喜事将近了。”
杜士仪笑着点了点头:“这几日你和其他人悄悄准备一下,免得措手不及。”
这边厢杜士仪一走,那边厢杜孚长舒一口气,回到寝堂时,见韦氏赫然揽着杜望之垂泪不止,他不禁不耐烦地斥道:“哭什么哭,好好的事情差点被你搅和了!十九郎交游广阔,用得着你替他操心这些,还摆出婶娘的架势,你生怕人家不知道他对你这个婶娘不过是面上稍稍礼敬两分?我告诉你,司马宗主在御前开口揽下了此事,金仙公主又使人对我捎话,让我去见朱坡京兆公,哪有你多事的份!”
韦氏被杜孚说得心中越发酸涩,正想辩解什么,杜孚就一个眼神示意婢女全都退下,这才走到妻子跟前,声色俱厉地沉声说道:“你不要以为占着是尊长,十九郎是卑幼,就能对他颐指气使。想当初宋开府为相的时候,他一个族叔求官,宋相国却对人说不可因为自己的缘故而用宋氏族人,旁人反而赞他铁面无私。十九郎眼看仕途正顺利,倘若他日也来上这一招,你让我如何做人?”
“可是,他宁可提携二十一郎一个庶子,却对望之不闻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