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花船的大妈可不是只动动脚就好,还要唱。唱祖国好河山,唱上头的好政策,捡那越好听越吉利的词越好,声儿越高越好。那请他们来唱的都是大队,大队可都是付了钱的。
一边的锣鼓声鼓点密集,听的人心头震动,群情高涨。
接下来的表演就让时延瞠目结舌了。
什么胸口碎大石、滚钉板都是小意思,还有吞剑的、魔术解剖的、喷火的、吃钢钉的,抱蛇的。看到后来,时延都忍不住把徐泽的眼睛遮起来了。
这帮人真的太能耐了。
原来农村的人从小都是看这些节目长大的吗……
玩的高兴了,表演队的还请下头的人上去互动。看着人都举手往前冲,时延连忙侧了侧步子,把徐泽护在身前。
幸好表演队的还知道估计人民群众的身体极限,上去玩的都是一些小游戏,不是限制级的。游戏还配备奖品,引得大叔大妈们都跃跃欲试。
再后头就是唱戏的了,咿咿呀呀的孩子们看得直打哈欠。时延瞄了一眼剧目,!
仔细考虑了一下,时延还是觉得拾掇拾掇带着徐泽回家了。
跟孙秀熟起来,时延发现,这位大娘使唤起人来可真叫一个不客气。他还记得孙晨那场结婚宴上,他被厨房的一群大妈使唤地团团转,到后来眼冒金星。可是现在他觉得,那么多大妈,都比不上一个孙大娘。
唐安民这家里唯一的成年大汉首当其冲。
孙秀一动起来,唐安民就马不停蹄地绕着孙秀转。先去切菜喂鸡;鸡喂完了,扯点草来烧水;水烧好了,缸里打点水;水烧好了,锅台里头灰掏一掏;灰掏完了,灶台上擦一擦;灶台擦完了,门上的布搭子有点歪了,桌子下头有颗钉子冒尖,窗户关不紧漏风……
紧接着就是时延。
洗菜,切菜,炒菜,调汁儿,装盘。从头到尾,无一不来。时延悲催地发现,原来孙秀为元宵节做的准备就是做汤圆,其他的全都他包了。
徐泽也没能闲着。
擦桌子,摆碗,摆筷子,把菜一样一样端上桌。
时延发觉徐泽的小短腿跑得还挺利索。而且,小家伙好像很乐于做这样的工作,被使唤的很幸福。那碗和筷子摆的,绝对赶得上国际大饭店的水准。
但是这样的感觉也很好。所有的人都在为一顿晚饭忙碌着,就好像是真正的一家人。说着、笑着,开心了。
晚上六点半,天黑透了。
嘭啪地一声响,元宵夜的烟火开始了。农村没有路灯,在自家的院子里,只能看到自家的灯光,抬起头,就是漆黑的天空,明亮的繁星,和不断炸开的烟火。
只是圆形,色调也单一的很,可不知为什么就觉得欢喜。亮光在徐泽的眼睛里明明灭灭,小孩一只手环着他的腰,直愣愣地抬着头,微微张着嘴。
时延露出一丝笑意,不知为什么就是觉得欢喜。
吃过赞叹声不断的汤圆,四个人开始全副武装。从头到脚裹上最厚实的,踢两瓶热水,一齐往大队走。
只能借着月光看路,但月色特别好,路也亮堂堂的。
路两边的人家更多的人慢慢地汇集到路上,大家在黑夜里聊天,说话,彼此看不清对方的脸,就好像参加一个神秘的集会一样,步子都不自觉地变得轻快。
时延跟徐泽听着孙秀和唐安民聊起他们小时候偷山芋的事儿,两个大人找到共鸣似的,一起傻乐。时延和徐泽也一起笑。
徐泽问,“你们也上学吗?”
孙秀和唐安民你说一句,我说一句,“上啊,学费只要几块钱。”
“我们是交公粮。”
“交粮也可以,交钱也行。下课的时候老师还带我们去那些收过的田里头捡麦穗呢。”
“跟我们差不多。”
这些上了年纪的人讲小时候,第一次听起来总像是传奇故事似的。
唐安民以前在大队里挣工分,半夜回来居然能喝掉一盆稀饭。孙秀去生产队打油,油要往外撒,她竟然就对着油壶口把油给喝了。
徐泽听得津津有味,一直走到大队的场地上。
那里,一道大荧幕,正准备放电影。
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长凳,到处都是吵吵闹闹说话的声音、嗑瓜子的声音。连草堆上都窝着人,房头上也骑着人。
电影一开始,满场的鸦雀无声。
学校小店的胖男人摆了个小摊,估计这一夜就得挣上不少。
孙秀领着三只男子汉,穿过人群,直接就找到她好姐妹给占得座了。唐安民和时延坐下,徐泽坐在时延的怀里,时延替他挡着夜风。
灰色的屏幕上,闪动着几个大字——七七事变。
估计再没有比这里更好的电影院。
虽然吹过来的寒风刮得脸疼,电影是黑白色的。可露天的场地是那么安静,所有人的脸上都是一阵一阵的白光。
时延把徐泽往怀里拢了拢。一只手伸着捂着徐泽的鼻子和嘴巴,遮着风。徐泽专注地看着电影,鼻子里呼出的热气一下一下地挠着时延的手心。
宁静且安谧。
时延突然悟了,他似乎开始主动地融入周围的一切,于是变得容易被感动。就像是此刻,他就觉得心无比软,仿佛那些倚靠着拳脚功夫、每天伤痕累累的日子全都不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