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用力去想小时候的事儿,时延也就记得他总是偷东西的时候被打得浑身柳子。
要是让他说出都是谁打得,他还真回答不出来。那时候他也知道羞耻,所以能偷到东西全身而退他觉得是侥幸。偷不到东西还被打一顿,他反倒觉得是应该的。
所以,他从来不记这份仇。
可除此以外,他还真想不出小时候发生过什么事儿了。似乎也有一些同伴,玩着一些很幼稚的游戏,说过一些幼稚的话,可印象都不深刻。
就是他妈和他弟弟长得什么样子,他也忘得差不多了。倒是他爸爸的模样还记得一些,一张干瘦的脸,一对猥琐的眼睛,眼角到嘴角一条外翻的疤,缝得跟蜈蚣似的。
时延想这些的时候正在努力地把徐泽便秘的经过记在自己的笔记本上,还在后头画了一个憋红了小脸蹲着的小人儿,虽然画工不咋滴,但时延画完还是乐了大半天。
生活总是没有太多的风浪。如果不花点功夫加深印象,早晚这些日子就如同车窗外的风景,被抛之脑后了。
“邻居家的老郭越来越喜欢上我们家窜门了。”时延在笔记本上落下这么一句。
顿了顿,继续写。
“他每次上门必定会带一碗南瓜饼,糯米夹着南瓜馅,软软的,吃起来口感很好。李大叔想拉他入伙,加入早餐的食谱,可他不愿意。
“他不是不愿意给更多人做南瓜饼,他只是不想尝试新的生活,不想从老伴的记忆中走出来,他已经习惯了沉浸在悲伤里。”
好像文艺了一些。时延念叨着,把最后一句话擦掉,接着写。
“小泽这几天会上他家玩,跟隔壁的小胖子一起。老郭很喜欢小孩子在他家捣乱,吃得一地橘子皮,他弯着腰扫得乐呵呵的。
“陈家奶奶过来私底下跟他说,老郭一辈子就一个女儿,嫁了个男人,结婚前几年美美满满的,后来就吸毒贩毒,把他女儿也给害了,现在他女儿还待在牢里。
“这一气一急,老郭的老伴儿就去了。老人在世的时候,最喜欢吃的就是老郭亲手做的南瓜饼。”
时延写到这里,又擦掉了,他觉得记别人家的私事好像不太好,就把这张纸撕了下来,绞成碎片,扔进了垃圾桶。
“年前我带小泽去了一趟城里,很多商店都在搞促销。我跟李大叔支了一个月的钱,给小泽买了一长一短两件羽绒服,还有牛仔裤。
“回来的时候路过一个集贸市场,正好有卖二手自行车的,我就买了一辆,不是二八大杠,这里好像没有卖二八大杠的。有车以后接送小泽就很方便了。
“年上的瓜子花生都是李大叔李大妈他们去批发帮我们顺便带的,比超市里卖的便宜。平时我很少让徐泽吃糖,但过年了,我也买了不少水果糖,还有大白兔。隔壁的小胖子每天都揣一口袋走,因为他妈不让他吃糖。
“三十年晚,小胖子拿了烟花,带着小泽站在楼顶上放的,小泽很高兴。我们晚上吃了一顿丰盛的,又是肉又是鸡,小泽吃得满嘴流油,后来又被我塞了很多菜,吃撑了。”
写到这里,时延不由笑了笑。
“晚上我们没有去陈家看春晚,而是听着四周的鞭炮声,一起窝在被子里说话。小泽缠着我给他讲故事,我就读了几页,小泽就睡着了。我却一直醒着,知道看见秒针转过这一年最后一个12,我才关了灯,睡觉。”
“年后要考虑的,就是徐泽上学的事情了。等报到的前一天,我会去学校看看。”
时延合上笔记本,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让他做这个事儿还真是有些勉强,他自己都觉得写得像是流水账似的。几句话之间,年都过了。
时延十五岁,徐泽八岁。
2月25日,宝云镇中心小学报到的前一天。
时延拿着户口本,背着个包,带着徐泽到了招生办公室。
里头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看着文质彬彬的,见两人进来,就笑着问,“是来报名的吗?明天才开始,今天学校没有老师。”
时延说:“是来报名的,不过我弟弟原来不是这个学校的。听说这个学校不错,所以这个学期想来插班念。”
“哦。”男人点了点头,看向徐泽,“是这个小朋友吧?”
徐泽点头,大大方方的走出来,“叔叔好,我叫徐泽。”
“嗯,”男人笑了一下,重新看向时延,“你们家长呢,转学不是那么简单的,有些事情得考虑到。原本小学的档案要转过来,学校要开证明,还有,你们的户口在新海市吗?”
时延把包里的档案袋和户口本拿出来,“转学的资料已经准备好了,只等宝云小学同意徐泽入学。我们家长的事,你可以看看户口本上。”
男人见他有备而来,倒是有些惊讶。把档案袋拿过来,果然上面还附着一张盖过章的签名。只是学校却没听说过,估计是乡下小学。
户口本打开,男人更加吃惊,“你……”
时延淡定回答,“收养我们的人年纪大了,来不了。我也够年龄了,所以有事儿您跟我说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