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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氏拜见太后。”
范老夫人今日身着正装,显得雍容华贵气度不凡,随身只带了一个十一二岁的青衣小婢。她缓缓的跪在阶前,满头的银发如梨花簌簌。太后连忙起身亲自走下来搀扶,“姐姐,你何必如此客气呢?难道你我多年的姐妹之情如今竟生分了不成?”
“妹妹,你我虽是姐妹,但如今您已经贵为太后,礼不可废。”
太后淡淡的一笑,携着范老夫人的手回到了座位上,早有有眼力的宫人抬过绣墩,姐妹二人坐定之后太后方才问道:“姐姐,您这次亲自前来定是有什么事吧,请讲便是。”
范老夫人低下头,沉吟了一会儿方说:“太后,按理来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昨夜我梦见咱们的父母大人,说坟茔久不维修荒草丛生,语气中颇有责怪之意……本来此等小事是无须劳烦太后的,但既然父母托梦,少不得也要知会妹妹一声。”
听说是父母托梦,太后数十年波澜不惊的表情竟也颤动了一下,她握住范老夫人的手急切的问道:“姐姐,咱们的二老双亲在泉下可好?”
“不知道,他们并未说起。”范老夫人抬起头直视着太后又说:“臣妾也一把年纪了,倒真想趁身子骨还硬朗的时候回乡看看,亲手去扫扫墓拔拔草祭拜一下先人。不然再过几年年纪一大,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太后人间至孝,听到自己的姐姐要回乡扫墓,为人子女的孝心不禁从心底油然而生。她稍微迟疑了一下低声说:“姐姐,这怎么好偏劳您呢?我们一起去。”
范老夫人故作惊讶的说:“太后,您若出京牵系太大,没有三五个月的准备恐怕难以成行。何况现在大唐境内并不太平,请太后以国家社稷、黎民苍生为重,扫墓之事臣妾独力为之即可。”
“姐姐,这不是谁去做的问题,更多的是一份心意。”太后沉吟了一下,也觉得自己以太后之尊前去扫墓的话委实有些牵连过大,还真的需要至少三五个月的时间来做准备。但父母已经托梦责问,一颗心早飞到了千里之外的故乡。“姐姐,此事不必宣扬了,我跟着你一起走,就当是您多带了一个随从吧。姐姐,您该不会嫌妹妹累赘吧?”
见事情一直沿着自己所希望的道路有条不紊的前进着,范老夫人心中欢喜异常,但还是故作惊讶的回答:“太后,不是臣妾嫌您累赘……实在,是担不起这天大的干系呀。”
“姐姐你放心,皇帝那边哀家亲自去和他说,其他的也不用你多管,在出行的队伍中给哀家留几个位置就是了。”太后说这话的时候语气虽然平缓,但姐妹多年,范老夫人还是听出了她话里的决心,看来这位太后离京已成定局,也就不需要自己再去找一个人先冒充孙女再冒充孙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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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后,您要出京?!”李乾刚本是按例晨昏定省,没想到从自己的母亲口中竟然听到了这么一个消息。犹豫了一下又说:“母后,太后出宫牵系太大,再说这天气也一日凉似一日了,不如容儿臣先去做些准备,待到明年春暖花开的时候,母后再去祭扫先人可好?”
“这些事不劳皇上操心了。”太后浅浅的饮了一口茶之后缓缓的说:“哀家打算与范老夫人一起出京,就不必大张旗鼓了,直接与她在一起就好。”
这话不说则已,一说李乾刚更是瞠目结舌,心想母亲的年纪也不小了,办事怎么还是这么没有分寸。太后离京,那是多大的事情,怎么能随随便便藏在臣子家眷的队伍中呢?就算对方是骨肉至亲,但身份地位那是天壤之别。范家就算再辉煌再显赫再享尽殊荣,也毕竟是臣子,而帝皇就是帝皇。李乾刚心中突突的跳着,也不知道能不能打消太后这个荒谬的想法,试着说了一句,“母后,儿臣认为此举好似不大妥当。”
太后面色顿时一冷,森森的说:“皇上,你自己没有孝心也就罢了,难道还要强行阻止哀家尽孝吗?”
这话说得太重,李乾刚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偷眼看一旁侍立着的宫女太监,只见他们一个个仿佛泥雕木塑般没有听到一样,心下这才稍微安定了一点。有些尴尬的咳了一声回答道:“母后,儿臣惶恐,不知何处未曾尽到孝道,惹母后不高兴了,还望明示。”
太后神色一凛,郑重的说:“皇上,边境不太平,敌人兵临城下,这是外患;某些将帅拥兵自重,不听号令,这是内忧。我大唐内忧外患并存,你怎么就不和哀家说呢?将那消息封锁得铁桶一般。要知道宫墙虽高,也隔不住流言;你虽然做了十几年皇帝修炼得喜怒不形,但到底是哀家亲生的骨肉,哀家又怎会看不出你的喜怒哀乐?”
李乾刚额头上的汗珠滚滚而下,没想到这些太后全都知道但始终装作毫不知情,自己却还没有丝毫察觉,实在是修炼的不到家。现在他根本没有心思去查是谁走漏了风声,而是在努力的措词看如何回答太后的质问,良久方才结结巴巴的回答道:“儿臣不孝,原以为疥癣之疾,三五日内便能摆平,谁知迁延日久,以致惊动了母后,儿臣心内着实不安……”
“疥癣之疾?!皇上,事到如今,你就不要再骗哀家了。知道你也是出于好意不想让哀家担心,但你父皇临终时的嘱托,难道你就忘到脑后去了吗?”说到后来,太后已经不由自主的站起身来,庄重的宫袍已经随着身*体微微颤抖,声色俱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