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远舰猛烈一颤,前方二号炮塔的炮口喷射出一道数米长的橘色火焰。
怀远舰舰长沈寿堃双手紧握着指挥塔的护栏,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战争已经不可避免了,剩下的也许就是等待自己葬身大海的时刻。
“轰”
……
一声接一声的炮击,仿佛没有停息的时候,十八门巨炮依次射击,足以保证两舰持续处于发射状态。
巨炮轰鸣,战舰颤动,男儿的热血在沸腾,这一刻许多人都忽视了他们在炮击平民的事实,只知道自己代表中国海军在示威,在报复,哪怕这报复有私仇的嫌疑。
嗓子干涩,双目泛光,绝望在心头转了一圈,就被激动驱赶。
“就是死,老子也要拉上几个日本狗!”沈寿堃暗下决心,“既然没有时间给海军积蓄力量了,那就战吧,哪怕全军覆灭,也不能让北洋水师的悲剧重演!”
萨镇冰能感觉到沈寿堃情绪的变化,炮击虹口,绝对意味着开了炮,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复仇是要付出代价的,萨镇冰有理由相信,不久以后,日本海军的报复就会来了。
“下定决心了?”
沈寿堃颔首,面色前所未有的坚定。
“这就对了。当年大东沟战败时,你就说过,勇者过勇,怯者过怯。致使战败!”
“少帅从光绪三十四年开始积蓄力量。到了武昌起义之后才暴起,一统边南四省。这份隐忍和能力世所罕见。十四岁就想着造反的人,不会是没有勇气的人;能够隐忍数年,静待时机的,不会是不懂进退的人。跟着这样一个少帅。我们没有理由害怕,既然少帅敢在这个时候挑战列强的神经,向如日中升的日本下手,肯定是到了最好的时机,我们只需要执行就是了。”
“嗯……”沈寿堃道“少帅的能力和毅力,我从不怀疑,我只是觉得这种大事。他应该和我们商议一下,怎么能因为一时气愤,就擅自挑战势大力胜的列强。”
“你啊,还是没懂!”萨镇冰摇了摇头。叹道“我们是军人,只会从战争胜负的角度考虑问题,少帅是统帅,他考虑的是全局,有时候,战争失败了,并不见得真的失败。”
“就像当年的北洋水师一样,如果朝廷有点骨气,就算是北洋水师尽没,也能把日本给拖死。”
茫然的点了点头,沈寿堃望着喷涌这炮焰的巨炮,不再言语。
第一颗280毫米的高爆弹落在虹口的时候,整个大地都是一颤,跪坐在榻榻米上的有吉明一下子就瘫了,脑子里嗡嗡作响,什么都不知道了,口中只是喃喃“他们怎么敢开炮!”
早在孙复下令炮击虹口的当天,虹口地区的中国人已经撤了精光。和租界的其他地方一样,虹口地区的土地大多属于工部局所有,一般人只能租佃,不能购买,所以大部分的中国人在虹口并没有固定资产。仅有的一些有产阶级的中国人,在衡量了生命和财产的价值以后,也都搬离了,没有搬离的也在青帮和沪军都督府的努力下,暂时撤离了虹口。
280毫米高爆弹的威力有多大,没人说得清楚,数十公斤的烈性炸药,足以让最坚固的混凝土建筑炸成碎片。当这种超强威力的炮弹落到满是木质建筑的日本住房时,威力就得到了加成。
巴掌大的弹片飞速的旋转,穿过层层木墙,把房子里瑟瑟发抖的男人削成两节,血液喷涌,内脏散乱,气息未绝的男人痛苦的哀嚎,手臂努力的扒弄着自己的下肢,想要把它接回去。
他不是浪人,也不是武士,只是一个普通的商人,平时虽然也欺负过支那人,抢过他们的货物,调戏过他们的妻女,可是终究没有胆量面对死亡。如果不是浪人的阻止,他本该带着自己的老婆孩子离开虹口,返回日本当个小地主。现在,他做不到了,妻子在旁边凄嚎,儿子脸色因愤怒泛红,口中怒骂不已“支那猪,我一定要报仇!”
他很想告诉儿子,不要报仇,回家买几亩地,娶个媳妇,繁衍家族后代,可是没机会了,他看到儿子被炮弹炸的粉碎,妻子成了纷飞的碎肉,他想大嚎,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他的意识陷入永恒的黑暗。
一个个数米深的巨坑,掺着血肉的热土冒着腥臭,街道已经没了,房屋也没了,到处是大火,到处是惨嚎。
残存的浪人抽出倭刀,怒吼连连,朝空中飞来的炮弹劈去,然后在轰鸣中消失在大地上。
工部局的总董德格雷,看着火焰和碎片布满的虹口,嘴角泛起一丝笑意,这里的户主都没了,日本人十多年积累的财富尽毁于此,同样毁于此的,还有那些握着地契的日本商人,而这些无主的土地都将重回工部局的怀抱,作为工部局的总董,他有能力,也有理由拿到不小的一笔份额。
至于战火和死亡,这些在大英帝国的子民们眼里,太常见了,在南非,在印度,在澳大利亚,在加拿大,哪里不是每天都在死人,哪里不是每天都在杀戮。土著,移民,商人,死的太多了,可是大英帝国却越来越强大!
炮击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怀远、望远两舰把运输船和军舰上的11英寸高爆弹打了个精光。数十吨的炮弹倾泻在虹口这片不过千亩的土地上,让这片繁华了不到二十年的土地重新回到了原始状态,也许更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