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安心思当真百转千回,他定下心来。问那绿衣:“既是不愿回去,李姬可有想好要去往何处?”
绿衣脑海里还在转着霍成君的模样,只觉得熟悉,听他这么问,就把腮帮子一鼓。目光垂在脚尖上:“我想到哪里去,就到哪里去!”
边说边扭转了身,状似要走。徐安忙三两步拦到她跟前,说道:“李姬若是没有好的去处,不如由我来替李姬想个好法子。”
绿衣奇怪,抬眼直望向他。她目光明亮,似那即将高升的明晃皎月,把徐安瞧得有几分不安。徐安沉定了一下,说:“往东走上一段路,那里有我的一个好朋友,李姬要是不嫌弃,能在那里住上一宿。”
绿衣也不傻,瞥开眼睛回他:“我五哥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不相信你。”
徐安暗道,她倒还知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句话,摇摇头笑道:“李姬这话差矣。难道我是不知道李姬身份的?无非是替平乐监分忧罢了。若是李姬觉得不妥,我这就去给平乐监报个平安,也是可以的。”
绿衣一听,登时瞪圆了眼睛:“你敢!”
徐安阳奉阴违的垂目:“奴婢不敢。”
绿衣气急:“你和你的那个陛下一样,都不是好人!”
“李姬!”徐安最不能容忍旁人说刘弗陵不是,不禁沉肃了面容,“李姬不知感恩也就罢了!莫不要连好坏都分不得!若非…….”
他两手抱拳往未央宫宣室的方向一指,声音严肃:“你现在还有命追着冯子都跑?恐怕早就人头落地!正是你口中那位‘不是好人’,冒着大危险留了你在宫中,才将那一回你得罪大将军的险情强压了下去!”
“你是愿受我这个情也好,不愿受也罢!我不做那无谓的小人!这就告辞了!”
他边说,边将手往两边一甩,做势要走。
绿衣倒是被他一番话说得有点心中摇摆。这几日,日日听着苏武念叨大将军府是如何如何闯不得,见着那冯子都是如何如何狗仗人势,绿衣心中对那位身在未央宫的少年皇帝的处境也是能体察到一二,她非一无所知,无从经历的黎明百姓,宫廷中的争斗,即便这些年离得够远,她出身是那般,绝无可能半点不知,丁点不懂的。
那位长得好看的皇帝,如果留她在宫中真是因她有意挑衅霍光的话……绿衣眼见着徐安走出去了几尺,连着几步追了上去。
她疾步走到徐安前面,脸上满是别扭:“去哪里?你指好路,走丢了我可是要找你的!”
徐安望着她背影,背影亦有别扭,他在原地停了一停。心想,此女子虽性格莽撞,又来路不明,然看来倒还明亮坦荡。心中不禁升起一丝犹豫……但望望那日薄西山,他又坚定了脚步。走上前去,低声说了两句,将李绿衣带往侯府。
日落西山,若要再见烈日当空,必经夜风瑟瑟,折损几伤。然而为那一轮烈阳,即便有所牺牲又何妨?
徐安所说的朋友家并不远,
不过她没料到徐安口中的朋友会是金赏,更加没有想到他带她来的地方,会是侯府。
徐安已然托了借口要回宫,绿衣有种懊悔不已的烦躁感。她看着在前忙碌的侍女,皱眉又皱眉的打算起偷溜的念头来。
踮脚小心跑到外面来,她望望偌大庭院,不禁晕眩。
正不知方向几何,就听到徐安的声音隐隐传到耳朵里。绿衣怪了,他刚才当着面说急于回宫,怎么这会儿还留在侯府,更与人说起悄悄话来了呢?
绿衣躲到一根圆柱后头,缩着肩膀当起偷听的差事来。她倒不想偷听,可总觉得徐安与金赏鬼鬼祟祟,很不坦荡。
绿衣可记得不多会儿前金赏见到她时的表情,诧异不说,更多的是不待见。也不晓得徐安凑过去在他耳朵边说了什么,他那叫人不舒服的眼睛在她身上转了两圈后,就让仆人来带她到客房了。
他们俩一定有秘密!绿衣咬咬牙,吸了口气,把耳朵借过去了一段距离。
“你所说属实?”
“千真万确。”
“依你所说,这李绿衣与那霍家上下似是有关联。然而我曾问过陛下,陛下言明对那女子来路是明了的。再者,她到底跟苏武有点关系,苏武之子因何而死,你我皆清楚,他怎会去跟霍府上下的人共谋……”金赏在这里打了个打盹儿,等了等才继续道,“平乐监为人正直,断不会做出那等事来。”
“平乐监自然是正直的人。”绿衣听到徐安连声叹气,“可是都尉大人!大人难道不知道这掩人耳目之计最是害人不浅!”
“小心为上总不错。倘若是你我错怪了她,你我皆大欢喜。倘若不是……”
绿衣的眉头纠缠得像是两条缠起来的长虫子。她抿紧了嘴唇,把那手腕上,妲雅给她的珠子拽得紧紧的,心道,这徐安才真是个掩人耳目的坏人。当面对她说得那样好,背地里却是这样揣测她的!绿衣气恼鼓鼓,咬紧了银牙才没冲出去将那徐安一顿好揍。
“倘若不是,我瞧那冯子都对她颇有用心,照着冯子都的脾性,断无可能会叫她一个小小女子追得满街狼狈却不反击。那是如何锱铢必较的小人?都尉大人,依我之见,你我不如将计就计。”
显然金赏不甚明了他的意思,立问:“什么意思?”
“他们既能在陛下身边安插笼鸟,为何你我不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绿衣的火气直冲到头顶上方去,脚下一使劲儿就要跳出去。却在最后一刻生生按捺住了。她将气恼努力眼下,眼皮上翻着默默冷笑起来。这个徐安好大的胆子!敢在她身上打起主意来!好极了!她就要让他知道什么叫“惹不得”!
将那手中紧握的手串一放,绿衣扭转身往她方才出来的客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