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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一 执念于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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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到不了家的,永远到不了了……”凤仪凄冷地说道。

照临深深地无力着:“倘若你还心怀着一点点仁慈的话,至少听他一回。我不是为你,这船工也不是为你,码头上那些帮我们的人没有一个是为你——是他的人情,是他想让你活着。”

“我以为,我会死在黑石崖,便可以从此陪着他……哪怕,死在他的剑下……”泪水不住地划过脸颊,她低垂的双睫背后满是深深的绝望,“照临,他不会有事的,是吗?我们在码头听到的那些传言,又是他在故布疑阵……他不会傻到真的拿命与我开玩笑……他只是不想再见我罢了……就像当年他娶了史薇兰那样,故意地要让我断了念想。”

照临闻言忽觉心酸异常。倘若是像冷凤仪想像的那般,或许也是不坏的。可是,他不容许自己再沉默了,有关于楚涛的伤情,还有屡次不见她的因由,冷凤仪是最应该知道的一个。“原本答应了他永远不说,可我觉得,付出得不能不明不白,接受更不能心安理得。”照临感慨道,“你未曾见他咳血不止的痛楚,也未曾见他拼力一搏的决绝,当然你更听不到南岸各方人物暗地里的讥笑谩骂。你可以恨他绝情,也可以不领受他的安排,却不能不知道,他在拿自己的性命和全部的名誉护你。”

凤仪仿佛听惯了似的,满目空洞着,好像照临说的一切都和她无关。

“他拼死救你,你却处心积虑害他。我只以为你是个遭了些坎坷的普通女人。好荒唐!”回想起楚涛早就警告过他,冷凤仪不简单,却未曾想她居然心如蛇蝎——她真的只是为了齐恒一时激愤?或者,根本她只在乎自己?

“我不明白,”照临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你前些日子还在骂齐恒是个窝囊废,为何那么在意一个窝囊废的下场呢?即便那是楚涛所为又如何呢?我不明白你哪儿来的毒药……何况,你应该比我更了解楚涛。他一面放出风声让游侠们追着齐大少,一面又暗令两三个逐羽剑派的高手保护,以防有闪失。”

冷凤仪惨然地对着舷窗外的河面,双目失神。那日沈雁飞悄然出现时,她恨得真想置他于死地。她不会忘记他与李洛是如何折磨她的。可当沈雁飞说道,她只是楚涛与他之间的交易,是楚涛故意逼疯了齐恒,因为和齐家之间的切齿之恨。留她在手,便可将齐家作他的傀儡。她的心绪一下就乱了。

沈雁飞在桌上放下一包药粉就离开了。

精明如她也不知为什么就听信了沈雁飞的。是因为妒恨?还是因为噬心散余毒未尽?或者只是因为绝望的宣泄?她居然给不了自己一个交代,就轻易地决定,让一切都结束在黑石崖顶。同归于尽,便不再有痛苦。

“或许他错估了你。”照临略带刻薄地说道,“他曾告诉我说,冷凤仪是整个江湖最为精明聪慧的女子。未曾想,你的精明全都只用来对付他。”

凤仪如同遭雷击一般梗在原地,无从反驳。可是一开始并不是这样。记忆久远得不可捉摸。但总有那么一丝模糊的痕迹。她翻开琴谱,一页页读着,试图寻找些什么旧迹。忽地,那些最美的时光仿佛再临身边,由她触摸。那时年少,绿罗裙,金钗钿,纵马,高歌,肆意挥霍着时光。楚涛一再救她,或只因为潜意识里,还把她当作黑石崖顶与他一道纵马谈论江湖的那个姑娘……悲哀的是,除了他,谁还记得冷凤仪最初的模样?连她自己都已经淡忘了。

她忽然了悟楚涛的恼怒与痛心——眼看着曾经的知心人渐行渐远,手握权柄走在自己的对立面。唤不回的初心,该何处安放?

“楚……”她摩挲着那琴谱,在心底轻轻地唤了一声。

“那是什么!”就听老汉突然一声惊呼,就只见他们的身后,影影重重地冒出了成片的船,帆影似幽灵般地快速紧逼过来,依稀可见,那船上白衣点点,兵戈如星辰。

“白衣圣使!”她惊恐地四望,随即就见到,正在她们来的方向,黑石崖下的码头已被一片火海包围。小船突然不知碰撞到了什么,狠一阵摇晃动荡。“趴下!”老汉一声长喝,就飞来一阵箭雨,啪啪地落在船顶,穿过了舷窗,直扎在桌案上。

黎照临一把摁过她,把她藏在船舱的死角。满屋的箭影在头顶掠过,咚咚咚扎向每一处,顷刻间这船舱已如蛛网。

终于来了,这些恶魔!凤仪悲切地闭了双目,不想抵抗。记忆力所有的狰狞恐怖潮水一样涌过来,一寸寸地啃噬着她的骨头。那样的痛苦和悲哀,她已无力再去承受第二次。她真想一跃而出,把自己沉进这茫茫的长河水。但是照临死死拽着她的肩膀,拽得她一阵阵疼。

“不行。”他说,“他们岂会容你轻易地死去?”

紧接着,北边的河面上,也漂来几点微光,船檐下,纸做的白灯笼迎着风晃晃悠悠闪烁着。

“把我交给他们,我不想拖累无辜。”她对照临说。

“你必须活着。”黎照临取过防身之剑,看了她一眼说道,“你若是死,在地下,当以何面目见他?”随后便死死地抵在舱门前。

船速突然加快,老汉大声往舱里喊:“有救了!”

凤仪惊诧地隔帘望向北边——那白纸灯笼上的“齐”字已分外清晰地勾出了轮廓。她知道自己今夜一定是要活下去的——一定又是他,执意地要她留在没有他的世界里,是荒诞可笑,还是恶意的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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