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言冰一面孔变得铁青。正欲出手之时。却看到墨无痕去而复返。静静站在院门之前。冷冷道:“倘若你们想要交手最好走远一些。省得妨碍到我休息……”
翌日清晨。一行人护卫墨无痕出了帝都北门向秋峒山温泉行宫行去。唐猎与夏言冰之间经历昨晚的不快。彼此间反倒冷静了下來。夏言冰已经意识到唐猎的实力在自己之上。刻意保持了与唐猎的距离。行进在队伍的最前方。
唐猎也懒得与他发生冲突。干脆落在了队伍的最后。
进入秋峒山以后。地形开始变得陡峭。虽然都是平整的盘山道路。可是因为角度倾斜过大。所以马匹行进的速度也变得缓慢起來。
唐猎也不禁暗自奇怪。玄武国选择在这里与海族特使签约多少有些不敬。不知是谁生出这样的主意。
队伍行进到半山腰处进行短暂的调整休息。在他们休息的平台前方有一座高崖‘千仞崖’是秋峒山最有名的景致之一。
墨无痕下车來到崖前。举目望去。却见远方朝阳初生。云蒸霞蔚。天空之中异彩纷呈。景致美不胜收。如此景色在海底根本无法见到。墨无痕情不自禁走向前方。
唐猎和夏言冰两人一左一右跟在她身后两丈以外的地方。两人都知道现在不适合打扰墨无痕独享的宁静。
一种莫名的危机感悄然出现在唐猎的内心。他对过去的记忆虽然丧失。可是对危险的触觉却变得越发的敏锐。
朝霞映照在墨无痕宛如清泉般的明眸之中。幻化出神秘莫测的影像。
一道白色的身影宛如鬼魅般从山崖之下突然现身。宽大的羽翼将阳光与朝霞尽数遮挡。
墨无痕尚未來得及做出反应。便看到七道耀眼夺目的光华分别射向她的要害。惊恐之中墨无痕下意识的向后仰起螓首。堪堪躲避开杀手射向自己双目的两箭。可是因为一切发生在猝然之间。身体想要躲开已经沒有任何可能。
在杀手出现之时。唐猎的虎躯已经前冲上去。抢在羽箭射中墨无痕之前。以肩头将墨无痕撞向一旁。能量在他的周身迅速形成蓝色护甲。却沒有想到羽箭的镞尖在接触到隐形护甲之后。猛然炸裂开來。黑色的烟雾弥漫于整个山崖之上。
杀手振起双翅。身躯瞬间已经飞到空中十多米的高度。随手又是射出十二支羽箭。这次的目标并非是墨无痕。而是射中了墨无痕和唐猎身后的地面。携带烟雾弹的羽箭射中岩石之后爆炸开來。整个天地转眼之间陷入一片白茫茫的迷雾之中。
唐猎不慎吸入数口黑色烟雾。感觉腥臭无比。顿时意识到烟雾中有毒。慌忙屏住呼吸。仍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朦胧之中。他分辨出墨无痕的身影。大步來到墨无痕身边。想要掩护她走向安全的地方。
雾越來越浓。耳边听到夏言冰和那帮武士的声音。却无法与之会和。
杀手在空中一个自如的盘旋。觑准墨无痕的方向猛然向下俯冲。双手擎起长剑。试图一剑将墨无痕劈成两段。
唐猎的视力虽然模糊。可是单凭感觉便能够感知道对方的攻势所在。横跨一步。抢在墨无痕之前。以长刀架住对方的惊天一击。
杀手明澈的双目闪过一丝惊奇。他根本沒有想到墨无痕的身边还有实力如此强大的武士。虽然只是交锋一招。他便已经清楚的感知到。自己的力量要落在下风。此时那帮武士已经冲入浓雾之中。向中心围拢而來。他低吼一声连续向墨无痕的方向射出一十三箭。
唐猎此时呼吸开始变得急促。心跳也不断加快。这是中毒以后的征兆。他咬牙支持下去。凭借感觉。挥动长刀将空中羽箭一一拨落。
墨无痕美眸之中表情极其复杂。对她而言这是一个除去唐猎千载难逢的良机。犹豫良久她忽然抽出一柄漆黑如墨的短剑。猛然插入前方唐猎的后心之中。
伴随着说不出的痛楚。唐猎感到体内冰冷的剑锋。他愕然回过身去。迷雾之中。隐约看到墨无痕神秘而朦胧的双眸。
已经逃入半空之中的杀手错愕的睁大了双目。他很难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墨无痕何以会出手暗杀一个拼死守护自己的人。
望着唐猎震惊错愕的眼神。墨无痕的内心不由得颤抖了起來。手中的短剑再也无法向深处刺入。
唐猎猛然抓住了她的手臂:“你……”
空中的杀手此时去而复返。手中长弓如满月般绷紧。又是七箭连续向墨无痕和唐猎射去。
墨无痕想要挣脱开唐猎的大手。却被唐猎猛然拉入怀中。两人的身躯突然失去平衡。从高崖之上流星般向下坠落。正是因为这样。墨无痕和唐猎方才躲过被七箭洞穿身体的命运。
此时夏言冰已经先行冲到悬崖前方。他虽然沒有看清刚才发生了什么。可是从唐猎和墨无痕的叫声中已经猜到两人已经落崖。双目投向上方天空之中。却见那翼族杀手早已向远方飞去。夏言冰怒吼道:“快去崖下。去找大贤者。”他内心惶恐到了极点。倘若墨无痕出了任何差错。只怕女皇第一个不会放过的就是自己。
墨无痕被唐猎紧紧拥入怀中。她想要挣脱怎奈力量悬殊根本无法从唐猎有力的双臂中脱困。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和他一起坠入深渊。
两人从空中腾云驾雾般向下坠落。彼此都已经抱定必死之心。唐猎心有不甘。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墨无痕为何要害自己。墨无痕却在瞬间已经接受了死亡的命运。如果不是她想趁人之危置唐猎于死地。也不会将自己害死。此时心中反倒变得平静起來。
唐猎的后背撞击在树枝之上。连续撞断树根树枝。因为两人的下坠力过大。仍然向下方坠落。或许人在生死关头。所有的潜能都被激发而起。唐猎一把抓住身边的树枝。树枝因为承受不住两人的重量再度断裂。唐猎再次抓住下方的树枝。方才止住下坠的势头。此时他已经完全放开了墨无痕。反倒是墨无痕用双臂牢牢抱紧了他的身躯。
两人向下望去。都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距离崖底仍然有很长的一段距离。他们的身体随着松枝上下起伏。唐猎背后的创口鲜血仍然在不断的涌出。整个背脊都已经被鲜血沾湿。他强忍着沒有昏迷过去。抬头向上张望。上方云雾萦绕。根本看不清崖顶。如果不是这生长在悬崖峭壁之上的巨大松树。两人早就已经跌得粉身碎骨。
唐猎的体力随着大量的失血不断下降着。他手臂的力量就要无法承受墨无痕和他的重量。他怒视墨无痕:“为何要害我……”他的声音嘶哑而虚弱。中气明显不足。
墨无痕轻声叹道:“我……是无心……”
唐猎猛然放开了一只手掌。改成单手握住松枝。墨无痕吓得一声娇呼。紧紧抱住唐猎的身躯。
唐猎惨然笑道:“今日你要不说个明白。我便拉着你一起摔死。”
墨无痕用力咬了咬樱唇道:“死便死。你当我怕了你吗。我死了沒什么遗憾。只可惜有人到死还不知道自己是谁。”
唐猎神情一黯。墨无痕的这句话重重戳中了他的软肋。他至今都不知道自己是谁。这样死去岂不是天大的遗憾。
墨无痕看出唐猎内心已经有所松动。轻声道:“我们先离开这里。然后我将你的事情慢慢告诉你怎样。”
唐猎缓缓点了点头。其实他的体力已经无法继续支持下去了。低声道:“你先爬上去吧。”
墨无痕看了看唐猎。却见他嘴唇发白。显然是失血过多引起。内心中沒來由感到一阵愧疚。竟然不敢再看唐猎的目光。
墨无痕沿着唐猎的身躯向上攀援而去。很快便攀上松枝。她向树干挪动少许距离。冷冷道:“你还是那么相信别人。难道你沒有想过。我根本不会让你活下去。”
唐猎淡然一笑。他虚弱道:“我知道你定然不会放过我……可是……我已经无力爬上去了。又……又……何必抱着你……一起死……你既然这样恨我。想必我过去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今日我死了……便将所有的恩怨一笔勾销吧……”他无力的闭上眼睛。轻声道:“我很累。再也不能支持下去了……”他的手缓缓放开了松枝。身躯向下滑落。
墨无痕抢在唐猎身躯落下之前猛然抓住了他的手臂。尖声道:“我沒让你死。你不可以死。”眼圈竟然不自主的红了起來。唐猎此时已经昏迷了过去。根本听不到她的声音。
墨无痕将唐猎的身躯缓缓拉了上去。却见唐猎牙关紧闭。整个人宛如死去一般。探了探鼻息发现他仍然有微弱的鼻息。这才放下心來。
环顾四周。云雾越聚越多。天色也渐渐黯淡了下來。原本晴朗的天空竟变得阴云密布。看來一场山雨就要來临。墨无痕空有一身的艺业。在这绝岭之上却无法施展。唯有等待他人的救援。
目光所及却见巨松扎根的地方有一处凹入崖壁的石窝。想來那里能够遮蔽风雨。墨无痕小心翼翼的拖着唐猎向石窝处挪去。还沒等來到那里。空中便飘起雨來。墨无痕素來坚强。可是此时沦落到这种境地也不禁潸然泪下。
好不容易将唐猎的身躯拖到石窝之中。空中一道霹雳闪过。劈打在松枝之上。竟然燃烧了起來。石窝狭小紧紧能够容纳一人立足。眼看那松树整个燃烧起來。就要燃烧到他们所处的地方。墨无痕黯然叹道:“难道这一切都是报应。”
唐猎此时似乎有些反应。他缓缓增开双目。看清眼前的情形内心不由得一惊。身躯稍转。险些从石窝中掉了下去。幸亏墨无痕及时将他扶住。
唐猎刚想说话。又感到一阵头昏目眩。脑袋‘咚。’地一声撞在后方石壁之上。竟然又晕了过去。
墨无痕听得清清楚楚。唐猎脑袋撞在石壁之上发出的声音仿佛是中空。她将唐猎的身躯挪开少许。用手掌在石窝内的石壁之上轻叩。发出咚咚之声。后方果然是中空。心中的惊喜非同小可。她全力一掌击打在石壁之上。眼前现出一个黑乎乎的洞口。
此时火势已经烧到树干。很快就会蔓延到他们的身边。
墨无痕先挪开唐猎的身躯钻了进去。然后又将唐猎的身躯拖了进去。她的目力很快便适应了这黑暗的环境。这石洞里面十分宽敞。空气也沒有想象中污浊。将唐猎安放于地面之上。她又爬出洞口。折下燃着的松枝进入洞内。却见洞内的墙壁之上绘有不少的图案。这里显然并非天然形成。而是有人在此斧凿而成。
墙壁之上每隔一段距离设有铜制壁灯。内有鲸油作为燃料。墨无痕利用松枝将之点燃。整个石洞顿时变得明亮了许多。
总算暂时脱离了险境。墨无痕透过破裂的洞口向外面望去。雨越下越大。整个天地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身处在这高崖的石洞之中。不知何时才会有人相救。
墨无痕的目光落在唐猎身上。唐猎周身的衣物都已经被鲜血浸透。墨无痕连自己都想不通当时为何要一剑刺杀他。即便她不动手。唐猎身中慢性毒药早晚都会毒发死去。这样的行为有画蛇添足之嫌。可是刺杀唐猎之后。自己刚刚却又将他救起。前后之矛盾在自己有生以來从未发生过。
墨无痕心中默默道:“我为何要救他。难道是出于心中的愧疚。”她随即又迅速否定了这个念头。重新抽出短剑。缓步來到唐猎身边。举起黑色短剑。下定决心向唐猎的咽喉缓缓刺去。剑锋即将触及唐猎的肌肤。却看到唐猎憔悴的面容。内心又感到一丝不忍。拿起短剑将唐猎沾满鲜血的衣衫割裂开來。只见唐猎后背之上短剑刺入的伤痕触目惊心。鲜血仍然沒有彻底止住。
墨无痕咬了咬樱唇。一切都是因她而起。她从腰间取出一个玉瓶。从中倒出一枚绿色药丸。碾碎后敷在唐猎的伤口上。说來神奇。不断流出的鲜血遇到绿色粉末之后迅速凝结。很快鲜血便已经止住。
伤口虽然已经止血。可是唐猎因为失血过多。并不能立刻醒來。墨无痕静静在他身边坐下。望着唐猎那张既陌生又熟悉的面孔。想起和他之间的种种恩怨。禁不住发出一声轻叹。黯然道:“唐猎啊。唐猎。我是究竟是该杀你。还是该救你。”她的目光忽然被唐猎腰间悬挂的一物所吸引。这是一枚黑色的乌木令牌。她轻轻将之摘下。当她看清上面铭刻的墨字之时。樱唇不禁颤抖了起來。虽然墨无痕早就知道唐猎与墨氏有着极为密切的关系。却从未想到过。唐猎竟然拥有钜子令。换句话來说。唐猎就是墨氏钜子。掌握着墨氏至高无上的权力。
内疚与痛楚充满了墨无痕的内心。她颤声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唐猎仿佛进入一个漫长的梦境。朦胧中他的身体被撕扯成千片万片。撕裂般的痛楚折磨着他周身的每一寸神经。蓝色的火焰炙烤着他伤痕累累的肉体。他拼命挣扎。却无力逃脱。内心中一个声音在拼命嘶吼着:“我是谁。我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