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显然,李贞这话里也是藏着话的,说的就是万一西北有乱,还得靠他李贞来稳定局面,毕竟西域的军队全都是李贞的嫡系,旁人只怕未必能指挥得顺畅。这意思房玄龄自是听得懂,然则在房玄龄看来,李贞未免有些挟兵自重的嫌疑,只不过房玄龄心性深沉,并没有带到脸上来,而是轻皱了下眉头道:“太子殿下英明神武,老臣久已知之,只是在老臣看来,西北不过癣疥之患耳,并不足惧,高句丽一事方是重点之所在,殿下以为如何?”
房玄龄之言的意思是征战高句丽已成事实,与其让年事渐高的李世民去亲征,倒不如你李贞去统领三军,这本就是身为人子为父分忧的必然之举,若是李贞以西北将有乱为借口,不愿出任征高句丽的统帅,乃是有违孝道之行径。
晕乎,您老爷子非得将咱架在火炉上烤么,这哪是咱不愿去征战?咱倒是无所谓去打哪里,可老爷子能让咱去打么?听着房玄龄如此说法,李贞想哭的心都有了,万般无奈之余,苦笑了一下道:“房相教训得是,本宫亦深以为然,这数日本宫已深思过征高句丽一事,略有所得,请房公指教。”李贞边说着话,边从衣袖中再次取出一本折子,只不过此折并未以黄绢蒙面,显然只是份草本。
听李贞这话的意思似乎愿意代父出征,房玄龄原本略有些紧绷着的脸上立时露出了丝欣慰的微笑,伸手接过了李贞手中的那份折子,埋头看了起来,可看着看着,便觉得有些子不对味了——李贞这份折子很长,一开始是分析高句丽的地形地势以及军队的优劣势所在,算得上中规中矩,可到了后头所提出的战略思想却与李世民的急攻猛进的战略构想完全不同了——李贞认为高丽依山而城,攻之不可猝拔,战事若久拖,则后勤辎重将难以为继,易重蹈当年隋炀帝三征高句丽不果之旧辙,然则经前次征讨后,高句丽国的农田水利已遭到大面积破坏,土地未曾耕种;所攻克的城市,粮秣物资也被没收殆尽;再加上其旱灾严重,高句丽国民大都处于半饥饿状态,建议施行破坏战,即以数支偏师轮番出击,每次攻伐不同的地区,使敌疲于奔命,意在误其农时,每下一城尽毁之,数年之间高句丽便会因粮荒而土崩瓦解。
房玄龄不算太精通战略战术,可久历战事,战略眼光还是有的,看完了折子之后,略一盘算两种战略的耗费对比,心里头自是倾向于李贞所提出的这等破击战之策略,可一想起李世民这些年来愈固执、听不进人劝的性子,实是不敢摆明了赞成李贞的见解,踌躇再三之后,叹息了一声道:“陛下乃圣明之君,自有定见,非他人能左右,殿下此折虽好,却易招惹是非,还是不提的好。”房玄龄此言自是出自好心,这是在提醒李贞万不可提出与李世民不同的战略思想,一旦两种战略在朝堂间引激烈碰撞,无论胜负结果如何,对于李贞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没戏了!李贞虽知晓房玄龄此番提点乃是好意,可心里头却依旧难受得很,无他,连房玄龄都不敢出面去跟李世民打擂台,别人就更不用说了,这等破击战的构思也就只能胎死腹中这么个结果了,这等事实令李贞无奈之至,默然了良久之后,这才面色黯然地道:“房相高见,本宫受教了,西北之事本宫昨日便与父皇有所商议,父皇也认定薛延陀之乱必将波及西域乃至陇右,是时若是我大军远征高句丽,国内空虚,一旦战火蔓延,恐将有祸,故此,父皇特令本宫守御西北,房相昨日之提议,本宫怕是无能为了,又恐群臣不明,还请房相帮着本宫出面说明一、二,不知房相意下如何?”
房玄龄显然没想到李贞已经跟老爷子达成了共识,一听李贞此言不像有假,登时便是一愣,而后突地醒悟了过来李贞此言的真正含义,脸色立马就凝重了起来,沉吟了半晌之后,慎重地点了点头道:“老臣知道如何做了,只是长孙司徒那儿殿下还是单独去说明一番为妥。”
“这个自然,本宫稍后便到长孙司徒府上拜访,此番有劳房相费心了,本宫感激不尽。”李贞见事已至此,点了点头,很是客气地回了一句。
“殿下圣明,老臣尚有公务在身,就连告退了,殿下请留步。”房玄龄听李贞这么一说,自是明白到了该告辞的时候了,也不敢多加耽搁,起了身,很是恭敬地行了个礼,退出了书房,自去安排相关事宜不提。
“唉,可惜了,老爷子到了头来还是要战上这么一回,时也,势也!”待得房玄龄退下之后,李贞满脸子苦笑地叹息了一声,满心眼里全是苦涩之意,却也无可奈何,毕竟此番李贞已经是尽力而为了——倘若此番与房玄龄的交谈中所提出的战略思想泄露了出去,闹不好就将是一场大风波,这里头的风险可是不小,好在房玄龄乃是个知道轻重的人,李贞倒是不太担心房玄龄会有意为难自己,只是对未能阻止老爷子的这场战事感到深深的遗憾。
“殿下。”就在李贞愣的当口,一身宫卫服饰的雁大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了书房之中,见李贞呆立在窗前,等候了一阵子之后,忍不住出言唤了一声。
“何事?”李贞心情虽有些个不爽,可一见到来人是雁大,自是知晓一准有要事生了,立马调整了心态,沉着声问了一句。
“启禀殿下,吴王、魏王、蜀王联袂去了长孙司徒府上,具体详情尚在调查中,请殿下明示。”雁大见李贞有问,忙不迭地躬了下身子,紧赶着禀报道。
“嗯?”李贞一听之下,心里登时便是一阵抽紧,眉头一皱,一股子不妙的预感从心底里涌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