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黎维禟扶了起来,嘀嘀咕咕咬了一阵耳朵,黎维禟脸色渐渐缓和,最后又化为喜意。
用着充满感情的腔调,黎维禟再唤了一声:“吾皇圣明!”
圣道皇帝当然圣明,竟然要帮着他扶起儒士,建起帝统,日后他黎家再不必靠世族大姓,就能亲掌国政。
小谢道:“是啊,吾皇为助安南人心归化,还特遣孔圣之后,学问大家孔尚任来安南讲学。若是……”
他看向眨巴着眼睛,对自己父亲一番情绪转换完全不理解的黎维祊,“如果世子有心的话,我可说通孔先生,央他为世子授课。”
黎维禟和黎维祊父子呼吸顿止,眼睛都瞪得大大的,好一阵才清醒过来,黎维祊带着颤音地问:“孔先生,能作我师傅!?”
小谢郑重点头,父子俩同时发出一阵欢笑。
辞谢了黎维禟恭送,小谢带着两眼迷离,显然已经晕了头的汪由敦出了宫殿。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汪由敦问:“通事,照着咱们通事馆的行事之法,应该先亮第三份文书,再一步步向后退吧?幸亏那安南王畏我天威,全盘接下。万一他心志坚决,见着第一份文本就是咱们的底线,还要在条款上讨价还价呢?”
小谢瞄了一眼汪由敦,无奈地摇头道:“当初就说你不合适,你却心志坚决,非要入这一行。你啊,背下咱们通事馆行事要则是没错,可也要分场合用!”
他踩踩脚下,冷笑道:“这是安南,不是南洋诸夷,更不是西洋诸夷。我们跟安南,可不是对等商谈。我如此行事,就是给他们立下一桩规矩,以后我英华说什么,他们就照着办,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接着他又问:“我还真不明白,你一个儒党,为何对这勾心斗角的事感兴趣?”
汪由敦腼腆地一笑:“职下自小熟读战国策,就觉古时那些纵横家所行之事,乃人生功业极致,听得通事馆就是行这纵横事的地方,情不自禁……”
小谢楞了一下,接着哈哈笑道:“没错没错,咱们通事馆可是有老祖宗的,张仪苏秦,就是我辈楷模!”
两人正要出大门,一个太监凑了过来,恭谨地道:“皇……王上吩咐小人向上国天使通报,为表谢意,王上略具薄礼,已送天使贵邸。”
小谢随意地点点头,表示听到了,可回到他们的升龙通事府,看着几大箱金银珠宝,还有十来个怯生生跪伏在地上的秀丽少女,汪由敦固然已是两眼发直,小谢也有些呼吸急促。
“这……这这可收不得……”
汪由敦舌头都在打颤,都察院最近刚刚整改完,什么公行司,什么审禄司,什么考德司,分得清清楚楚。你公事办得称不称职,你有没有贪污,你的私行有无出格之处,那帮御史全都分了工。如果说之前的御史就是一群狗,闻着了屎味就一窝蜂上的话,现在的御史已经变成了一群狼,咬喉咙的,叼腿的,啃屁股的,一堆归一堆,各干各的,专业无比。
真要收下这些财物和女子,汪由敦已经能预想到自己的下场,再说他的兴趣在事业上,钱财方面,他这通事文办是正六品衔,底俸不高,可出这种外差,津贴高,一年下来也有千儿八百的,吃穿用度豪奢一些都足够了,自然没必要在这事上栽跟头。
小谢却道:“为什么不收?收下!安娘娘从通事馆退了出去,咱们通事馆的预算就紧巴巴得很,这些财物,就归到通事馆的特支费了,另列开销,向计司呈报就好。”
小谢虽只挂着越南通事的职衔,其实整个通事馆都归他管,听说是纳到通事馆小金库里,汪由敦松了口气,可再看看那些少女,他又犯难了,小金库还能存人么?
小谢眼珠一转:“跟安南国王呈递给官家的礼物凑在一起,让官家头痛去。既然要讲两国友善,就不能伤了人家的一片好心嘛。”
升龙府街道上,马蹄声响起,贾昊在侍卫簇拥下,正朝小紫禁城驰去,他也正为黎维禟送来的大礼头痛不已,金银珠宝好办,算入战缴就好,可那几十个少女怎么办!?几十个啊!安南人哪来这么多柔弱如水的秀丽女子!?
心烦之下,马速就快了许多,直到周围路人一阵惊呼,他才反应过来。
天朝都督奔马,升龙府的安南人自然不敢发声,连官差都老老实实缩在街边。大多数人脸上还满是仰慕和敬畏之色,想瞻仰这位年纪轻轻就统领大军的大人物的风采。但就在前方不远处,两个小小身影呆立在街中,似乎已经被吓傻了,脚下一动也不动。
眼见就要撞上那两个小人儿,贾昊也顾不得自己马术不精,生生一勒马头,坐骑嘶鸣,斜冲而止,贾昊也被甩下了马,街边再起惊呼,声浪比之前大了好几倍。
“都督!?”
侍卫吓得个个脸色发白,纷纷勒马停步,朝贾昊奔过去。
“我没事……没事……”
贾昊也是摔打出来的,严三娘专门教过他们如何在翻滚中保护自己,只是手臂触地太重,估计脱了臼,回去找军医弄弄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