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沉默,片刻后,冯静尧一拍大腿,激动得占了起来:“正是如此!若非薛先生提点,咱们还真是忽略了儒士一桩!”
他在殿里来回踱步,嘴里也滔滔不绝:“把交趾的理学儒士扶起来,让他们既能帮着安南王掌握国政,又能将工商之事跟交趾一国的根基割开!让他们去当东林党,我们英华工商,对其施以小利,推着他们去瓦解世族,掠食工商之利,同时又借理儒稳住农耕之业,两全其美!”
“不,不止是两全!有儒士分权,安南王就难以兴风作浪!稳到三十年乃至更久之后,时势变更,人心变幻,即便再难挡工商之势,理学儒士还能成我英华的替罪羊,那时将他们丢掉,转扶工商,又能再稳三五十年……”
就听“替罪羊”一词说来毫无勉强,就知道冯静尧此人,根底就是权谋之心,否则也不会被委以重任,先是在昌江看管旗人,再被李肆提拔起来,负责殖民事务。
众人楞了好一阵才醒过来,纷纷点头,这真是好买卖。让交趾国出一个东林党,为英华服务,还真只能是读透了史书的人才能想得出来的妙招。
但陈兴华却在担忧实际操作:“交趾儒士,根基虽广,却还无这般能耐,可以担起一国之任。否则也不会让交趾历代都出郑主这样的人,而交趾各朝更迭,也多是世族以权臣身份篡位而立。”
薛雪却是有了全盘谋划,他自信地道:“所以才说要扶持他们嘛,况且咱们英华手里可有大牌。”
大牌?众人疑惑,直到薛雪说出“孔尚任”一名,这才恍然,接着又都纷纷笑出了声。
陈兴华也有些激动了:“孔圣之后入交趾讲学授徒,交趾儒士,怕是要激动得疯掉。”
几个人激动地讨论着让安南王出钱,在交趾广兴儒学,“教唆”儒党人士多来交趾讲学,帮交趾设计更严密的官僚制度制衡安南王,让儒士官僚享受广泛的特权,比照满清治下,让交趾变成小一号,并且不剃发的满清等等,听得贾昊和黄尔对视一眼,对文人满肚子坏水这个结论有了更深认识。
一边记录的汪由敦本来有些不是滋味,因为他其实是个儒党,可听着听着,也来了兴趣,鼓起胆子也提了小意见,包括向交趾廉价输出理儒书籍,教唆交趾儒士遏制英华贤党道党思想在民间的传播等等,也获得了冯静尧的赞许。
薛雪接着道:“一面压,一面也要疏。那些不屑于理儒的人才,就把他们吸到英华来,让他们在这个大舞台上舒展身手,就如以前唐时用夷人一般,让他们渐渐以英华为根。待得交趾人心变乱,理儒再也绷不住的时候,就让他们或者他们的后辈来出面收拾残局。到得那时,交趾怕也就是我英华的囊中之物,推都推不开了。”
众人点头,这样设计下来,路线就无比清晰了。
黄尔却摇头道:“依着这样的处置,安南王是翻腾不起什么风浪了,可高平莫家,还有潜逃在外的郑杠怎么办?”
冯静尧笑得有些狰狞:“高平莫家,可以用来当作儒士还未掌住国政前的过渡,他若是安分,自有好去处,他若是起了异样心思,正好是个替罪羊。至于郑杠,清剿、围捕,但只是剪除他的羽翼,不让他有实际危害,这个人却不能真抓到,他可是咱们操弄交趾国政的另一只替罪羊。天地会若有必须要行的暗中之事,就推到他身上去。”
众人有些不解,或者说对这赤裸裸的权谋手段有些抵触,将交趾“明化”,基本就是阳谋,而冯静尧老是提替罪羊,这是阴谋路子。
冯静尧沉声道:“刚才陈主事讲了,越人对我华夏之人始终心怀警惕,到时我英华工商要在交趾买田置产,总少不了龌龊事。而我们扶持儒士这一番路子,也难保一些有识见之人窥破,不管是掩人耳目,还是转移视线,替罪羊,必须一直有!高平莫家用了,郑杠用了,还得再找!”
薛雪接口道:“这是自然,大家莫要忘了。今日之议是绝密,待会大家都还要在会议记录上签认保密之约,官家是不知道有今日这一议的。日后交趾有变,我们也都是替罪羊!”
众人凛然点头,这份传说中只有一份孤本的《交趾密议》,就此诞生。这份密约,算是英华对外殖民的初试水,因为交趾特殊国情,策略涵盖了政治、工商和文化等等各方面,完全是一条龙的一条龙服务,也由此奠定了英华殖民技术的高***。
方针定了下来,各项细节就好梳理了,到了贾昊这里,他有些迷惑。他在这里地位最高,但却发觉此事自己就是个闲汉,军队在交趾的任务,似乎已经完成了,接下来的事不过是在交趾留驻一些人马,保持一定规模的存在而已。
薛雪道:“都督啊,你可是重任在肩啊。”
冯静尧也笑了:“是啊,都督还要做很多事呢,特别是要向越人传播,我华越亲善的印象。要知道,军民相处得如何,对这一国如何看待我英华,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
薛雪再道:“听说都督救下了郑家之女,将此女推开,似乎不妥啊……”
众人都热烈地看住了贾昊,贾昊咬牙道:“我要做的事,该不会还包括纳越女为妻妾吧?”
众人耸肩,小谢贼兮兮地道:“在一般人眼里,代表官家,代表英华的可是都督你,你也是在交趾地位最高之人,所以呢……”
贾昊黑着脸低吼道:“其他什么事都无所谓,就这条……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