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走走吧,这里可真是够乱的。”
李绂心头发颤,就觉得南蛮治下的民人,个个面目都令人憎厌。
一路步行,李绂又有了新的感触。这里民风虽浑浊,可地方官员似乎真是在办实在事。就说这路面,足有四五丈宽,从码头笔直拉向县城。路面还分作六条,左来右往各三道。中间一道是速度快的马匹和马车,中间道是驴车或者人车,边上是人走的。
要到大道对面,还不能随便过,得到有密密白线的地方,由着巡差拦下过往车马才能过去。甚至还有地方是在大道下挖了一处谷道。路面似乎是三合土,还填着煤渣,下雨也不会湿滑太多。
本就是来查访南蛮民政的,李绂一路走,也一路探听物价。摸得越多,震惊也更甚。
粮价是最关心的,结果也是让李绂最吃惊的。最贵的稻米算下来一石也不过六钱,比福州低了四五钱。一般糙米不过五钱银,苞米番薯一类的,更是低到了三四钱一石的水平。
瓜果一类的,即便是在这大道上,也四处见着人摆摊卖,香蕉凤梨柑橘一类南方产物,不过十来文一斤,虽说比粮食贵,却远比福州廉价。
大道在某处拐了个弯,前方就是层层叠叠的民房,归善县的城墙已经清晰可见。大道另一旁像是个大集市,人来人往,呼喝如潮,主仆三人眼花了,耳朵也嗡鸣不断,就觉里面不下万人。
“看看去……”
两个仆从的脖子已经扯长了一倍,李绂也抵挡不住诱惑,招呼着仆从进了集市。一进去,顿时陷入一座浩瀚的万物巨市。
粮食、果蔬固然是玲琅满目,可李绂仆从却是满心激荡,眼前所见,几乎颠覆了他们对于“市集”和“价格”的认识。
这大集市里,吃穿玩乐,精巧稀奇,让人目不暇给。本地产的,外地产的,江南的,苗疆的,乃至交趾暹罗南蛮物,什么都有。
多只是其一,另一点是便宜。牛羊鸡鸭鸡子什么的还不是太明显,可棉麻丝帛织物,却不过福州半价,上好的江南苏绣,也比江南本地便宜,这可是稀奇。
三人沉浸在这万物之海中,好半天才醒悟到一个事实,这里不过是一县之处,若是在广州,会是怎样一番情形?
接着三人看到更触目惊心的东西,盐!白花花亮晶晶的盐,就一袋袋叠着敞开了卖,李绂急急地问,多少钱一斤?他虽不精地方政事,可盐粮价就是一地民情的直接体现,自然非常敏感。
“一斤!?一袋百斤四钱银。你要零买,小袋的,十斤五十五文,不是故意要高这么多,现在钱价跌了,一千二百文换一两银子……”
盐贩子心不在焉地嘀咕着,他大小生意都做,但小生意显然兴致不高。
李绂主仆抽了口凉气,瓜皮帽仆从眼里更是绿的,他们在福州吃盐,可是一斤二十文啊!而且还是好价了,江南据说盐价都在三十文……
“东家,别忘了,这里盐是不管制的。”
圆帽仆从看着李绂额头暴起青筋,赶紧解释道。他哪知李绂在气福建的盐商,福建那些盐商,肯定是从英华这贩盐,反手一倒腾就是四五倍利!怪不得福建本地都不再产盐了……
咬着牙过了盐摊,再到一处,却是满耳朵叮当响,原来是卖刀卖锅的铁物。看着数百明晃晃的菜刀、肉刀、斩骨刀乃至腰刀就随便堆着,李绂感觉呼吸艰难,一颗心都为归善县的官员提了起来,刀子随便卖,这还了得!?
一看李绂的瓜皮帽,摊主就明白了他的来处,对他这神色有心中了然,大声笑道:“担心个啥,别说刀子,现在朝廷正让咱们民***议,火枪是不是可以开禁呢?”
李绂再一个哆嗦,火枪都能开禁!?
摊主带着点看土老冒的怜悯道:“老爷是从北面来的吧?你有门路的话,别说刀子,真有需要,火枪都可以买回去。我在佛山有关系,多的不敢说,几百杆快枪还是可以拿到的。别那般脸色,这大议也快有眉目了,到时肯定只是禁外带,可不禁买卖。我老林可是归善县铁行的头家,朝廷一出条令,绝对能拿着卖枪的牌照!”
感觉这事已经超出自己的理解范围,李绂将此人列为疯癫一类,很干脆地扭头就走。圆帽仆从在一边道:“此事南蛮的报纸确实在议……”
李绂拂袖冷笑:“荒唐!刀兵怎可任民间自流?南蛮那些报纸,不过是故作虚言,惑乱朝廷,怎可信得!?”
信不信,还得听可靠人说道,李绂再无心溜达,直奔县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