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胡luàn找着理由,真正的理由却沉在他心底。曾静背后可还牵连着王公宗亲,乃至重臣里,对他篡位一事的反攻倒算暗流。让曾静师徒低头认罪,在确立大清正朔的同时,就能洗掉他得位不正的嫌疑,如此好事,他怎能放过?
“曾静师徒还是湖南人,就在南蛮治下,若是他们能洗心革面,更能撼动南蛮人心。”
觉得刚才的理由着实扯蛋,雍正再找来一条,张廷yù微微动容,这倒是真的理由。
“但是……”
“够了此事朕决意要办再多荆棘,朕也要一路走下去”
他还不死心,雍正冷声止住。
张廷yù无奈地叹气,但是万岁啊,你以护华夏道统为大旗,斩尽读书人风骨,却又不将曾静这个刺头砍掉,这又是在烧举起的这面大旗啊。
张廷yù都这态度了,各地督抚和朝堂大臣们更是情绪ji昂,个个痛斥吕留良和曾静,同时要求斩掉曾静。如张廷yù所想那般,雍正举起的道统大旗,实质就是忠君。而曾静这样的弥天重犯,居然不凌迟分尸,再挫骨扬灰,又怎么能体现这忠君大旗的成sè呢?
没多少人能理解到雍正的真正用心,却因为雍正这自相矛盾的行动而反应ji烈。此时在他们心中,雍正就该是一个理想之君,生杀予夺,都该顺应他雍正的龙椅所需。
臣子们开始跳腾起来,无关之人群情ji愤地上书,有关的刑部和御史台等部mén,则是千方百计地阻扰雍正处置曾静的行动,等到允祥带着刑部一干判官“请杀曾静以谢天下”的折子,找到雍正时,雍正觉得,必须发动一场力度更为猛烈的诛心之战。
不止是因铁杆兄弟允祥都在反对,各地州县对他之前那一份驳斥之言的反应也都得了回馈。
让雍正意外加恼怒的是,之前他驳斥曾静吕留良言论,不得不对曾静案和吕留良著述有所涉及,这两件事传播到地方上,很多反应却都着落在吕留良的言论,而非他的驳斥上。
例如安徽总督兼理巡抚事满保就奏报说,桐城知县方临思看了邸报特寄的吕留良言论后,竟然“张口痛骂,语不成声”。他还写折子说吕留良除开华夷论之言有些“不因时”外,学问足以被尊为文宗。曾静自己人面兽心,没能读透吕子著述,竟还要拥立吕子之后为帝,这就是个缪狂之人。吕子所言,本就是道统正论,要严家处置的该是曾静,而不是吕家之后。
小小知县自然不能直达天听,他的折子被知府扣住,知府又转给了满保,满保赶紧将此人下狱,同时急报御前。
“不可让此人言论传外,你可秘秘行事,将伊暗中处置了,对外就称病亡,切记切记”
这个方临思是官员,可跟曾静不同,雍正一声令下,方临思就此消失。在李肆那个时空,享受这个待遇的是唐孙镐,那时唐孙镐在某位县令身边当师爷,听闻此事,“狂状大发”,愤然而就一封上疏,要给吕留良讨公道,然后被雍正密谕处死。而在这个时空,唐孙镐却因早早醒悟,投了英华,已成就了一番功业。
不止是官场中人开始接触吕留良的著述,李卫在江南,以吕家谋逆案大肆杀人加搜缴书籍,事情传开,也开始翻搅起本已沉滞的人心。
江南人被杀怕了,没人再为吕家喊冤,可其他地方的文人,开始纷纷说话,认为吕家的事要一分为二。吕家之后谋反南逃,跟吕留良的著述,这是不相关的两件事,朝廷不应全盘否定吕留良。
事情有些变质了……
雍正再度细细翻阅吕留良的著述,平心静气地读,终于发现,确实如读书人所说,除开华夷论外,吕留良所著,就是标准的程朱理学一脉,跟康熙朝时所倡的文治并无抵触。
这也是很自然的,吕留良的文名是怎么来的?是评点八股文来的,而他著的《四书讲义》,完全就是为科举服务,迎合朝廷取士所需。不然他怎么可能在康熙朝时没遗下文祸,反而广受江南士子乃至官场的尊崇。
原来朕的敌人,是这般腐儒……可恨你们这些腐儒,还要讲那么多mén道做什么?学着张廷yù那般,以朕为君父,无所不从就好?
雍正深呼吸,有一种豁然开朗的顿悟,早前他推行新政,绝大阻力也都归结到以腐儒为底的汉人之心上,这个敌人很强大。
但跟英华,跟李肆不同,他雍正一手有刀,一手有笔,屁股下还有龙椅,怎么也要解决掉……不,解决不掉,天下终须要靠汉人,靠读书人来治,但读书人,就得是张廷yù那样的读书人。
雍正定下心来,再作决定,他要天下大议,要尽诛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