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再兴抽空来了天庙一趟,见着第一批伤兵已被安顿好,颇为感动。
“这是大家的功劳,叶某怎敢居功。”
叶天士谦逊地道,他本也是江南人,当年英华举事,徐灵胎自作主张,把他的家人接到了广东,让他能安心浸淫医道。这几年下来,渐渐将英慈院的外科跟原本的内科融在一起。盘金铃“殉难”后,他就受李肆之邀,进到了英慈院,接过盘金铃的担子。到如今,他也是善名远播。
英华在江南开龙门,叶天士在广东再坐不住,一心想着重回故里。可英慈院这套外科医学,在江南显然要被视为妖魔邪道,他也只好在龙门扎根,跟着英华侵染江南的布局,一步步前进。
“鞑冇子顽固如斯么?”
已有数十名伤员送到这里,见这景象,叶天士心中恻然地问。
周围帮忙的民人同时竖起了耳朵,韩再兴也不避讳,沉声道:“鞑冇子准备在龙门大打出手,我们要先发制人,付出些牺牲,在所难免。”
视察完后方事务,韩再兴匆匆上了前线,大家都找伤兵询问详细战况。
“对面有江西兵,很凶悍,死战不退。”
“还有假降的,引我们放松了警惕,伤了不少兄弟。”
听到这话,李顺心中再抖了一下,江西兵……王磐以前不就是江西兵么?他会不会也犯傻?
枪炮声在向前移,李顺听得清晰,该是红衣兵破开了防线,正把鞑冇子兵朝后方赶。但送下来的伤兵也越来越多,伤铺外查看伤势的英慈院大夫不断地摇着头,每摇一下,众人的心都抖动一下,这就意味着一个伤兵已经无治。
气氛越来越沉重,李顺发现之前当过自己上司的镇远镖局侯镖头也来了。
侯镖头摇头道:“不,不是来让你聚人出战,只是募担架队。外面有些惨,据说马尔赛从田文镜那调来了五千江西兵,特别顽固。”
李顺冷哼道:“才听说雍正在江南服了软,还顺手抄了江南盐商,大肥一把。这银子才刚到手,腰杆就马上硬了?”
侯镖头耸肩:“谁知道那鞑冇子皇帝是什么心思?”
他一脸郁闷地再道:“可咱们皇帝……也在想什么呢?为什么不干净利落地剿了这些鞑冇子兵,直接占了江南?”
圣道五年,眼见要近元宵,李肆却很烦,烦得恨不能宣布闭关……烦是内外两面,内的一面,东院去年年底终于建起。
这本是大好事一件,除了治下广东、广西、福建、湖南、贵州、云南五省分有名额,江西、四川两省因为占着一布分,也分了名额。再考虑到国中江南人众多,在朝在野势力都不容忽视,更与当前江南攻略息息相关,也给江浙分了名额。
可因为人员构成繁杂,同时大家对东院院事的职责都还没冇理解透,就当是御史,将弹劭和喷人当作正务,东院初成,就跟西院暴发了世纪大战。
一百六十一名东院院事炮轰西院的十五名工商院事,说他们个个都是公司大股东,凭什么让皇帝退出股市,而你们不退?你们说皇帝跟官府勾结,上下其手,在股市里炒作得利,这不好,难道你们就不会?这可是跟你们得利直接相关的事哦。
西院的院事们顿时傻了眼,帮着皇帝推转这个磨盘,是想要分担他们身上的骂名,却不想立起来的东院反而要掘他们的根。
李肆花了好大力气,才勉强安抚下东院,说现在是过渡阶段,大家需要先定下一个规矩。他这个皇帝既然要当最终审裁之人,确实不合适再进金融。与其大家继续这样吵,把金融搞垮,不如大家先护着金融,立起大面上的规矩。
《金融法》就在这两方尖锐对立的情绪中勉强通过,股市也终于摆脱了半年多的低迷,开始缓缓上扬。但这东西两院,就像是潘多拉之盒,还不知有什么艰难险阻在前面等着。
内务的烦是一面,眼见要到元宵,李肆却接到范晋从龙门发来的战报。马尔赛初到江南,就火烧屁股地开战,从河南鄂尔泰那运来新造火炮,从田文镜那调来江西兵,意图围堵龙门。韩再兴为清除这些威胁,花了很大代价。鹰扬军战死七八十人,受伤三百多。
现在虽然把马尔赛的这股兵力打退到了华亭,但马尔赛就像是个基地,源源不断吸聚兵力。范晋和韩再兴都认为,单纯以军事角度看,必须给龙门建立一道稳固的屏障,比如说,直接拿下松江府。
这个建议让李肆犯了难,他本意就是不想在江南投下太多资源,要打下并且占稳松江府,这动静可远远不止盘踞龙门一点那么简单。就军事而言,至少得调动两个军,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可现在的局势,已经不容李肆再调两军去江南,他调去了鹰扬军左师和龙骑军一布,已是极限。
英华的军队在哪里?
陆军在云南、暹罗、吕宋,还有……琉球。海军在琉球有一布,大布在鹰扬港集结,正准备去……马六甲。
南洋后院一开,形势天翻地覆,李肆愿以为至少能有十数年时间发展,再跟欧罗巴列强撞上,但历史一旦转动,还是加速转动,就再也停不下来了。即便李肆是给了最初那股推力的人,他也没能耐停下来。
李肆烦的是,他恨不得自己每只手都有十根指头,好将这滚滚大潮里涌起的无数浪头,都一一按住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