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骑军先过了河接着是鹰扬军,步兵之外,无数大小火炮,长的短的,细的粗的,夹杂在队伍里让四五千冇人的队伍,行列竟似数万大军。
二月初三,晌午时分,松江府坑,数万大军在城下伸展而开,旌旗林立,炮声如海潮一般汹涌。而在南面,数道单薄的火红横阵交错展开,在后方炮火的掩护下,朝着数倍于己的敌军前进。
“我很怕怕没走完这段路就死了,这可是我第一次当主角……”
挥着军刀,走在队伍最前方的黄慎这么想着。
“老天保佑,保佑我在拿到胜利之前,千万别让枪弹炮子打中我……”
徐师道和黄慎重一样,走在横阵最前方,领着营旗,军刀高举,心中杂念丛生。
“背上没沾尘土吧?皮靴还亮着?倒下的时候一定要侧脸,不能把帽子撞歪了。一尘不染地来也要一尘不染地走。”
庄在意的心弦胡乱闪着,连鼓点都拉不回来
“他们人好产,我们人好多不怕……”
“他们阵好薄,根本不经一打不怕……”
“他们排得这么整齐,再近一些,不必瞄,随手就能打冇倒一个!”
“他们的声响好轻,完全被咱们的枪炮声盖住了,他们肯定在害怕!”
城头上砖石横飞,烟尘四溢,城下数万冇人潮,前方正死命放着枪炮,后方的兵丁们屏息以待,心中毫无惧意。
“幸好没让之前跟南蛮兵打过的营哨上阵…
缩在城门楼里,透过枪眼看出去,见着那火红横阵离自己拼凑出来的两万大军已不到一里距离,兵丁们依旧没有溃决的迹象,马尔赛长出了口气。横阵继续逼近,炮手们拖着四斤炮、两寸炮、六斤飞冇天小炮穿出阵列,在半里外急速架炮,对面城头、阵前不断射来炮子,还有江西兵造的大号火枪纷纷轰击,烟尘高扬处,偶尔能见一门炮带着人崩裂,清兵人潮中响起如山的欢呼。
“嗓子好干……”
“胸口好闷……”
“腿好像抽筋了……”
“该死,枪为什么这么沉?我快端不平了!”
这欢呼声如无形巨潮,拍上了红衣兵的横阵,透穿了他们的心胸,那一张张还带着一些稚气的面孔,显然已无法摆出任何表情,因为那里的皮肉,几乎已无血液流淌。一双双眼睛里带着惊恐和不安,心中更是纷乱如麻。
圣道五年的英华陆军,已非天王时代的红衣兵,甚至跟圣道三年,围冇攻马尼拉的陆军都有了很大区别。从外表上看,因为再没敌军用弓冇弩刀枪,除了掷弹兵,已无人顶盔着甲,而内在的变化更大。老兵们不是退役,就是升任队目哨军官,或者奔赴殖民地,成了殖民地军冇队的指挥官。
这些十八冇九岁的士兵都是从训练营里出来的,走队列的时间多了,打实弹的数量少了。之前虽在打破龙门外围,攻奉贤和南桥等战斗里热过身,都这种万冇人会战的场面,绝大多数人都没经历过,更没像现在直面野冇战的经验。只论兵的话,这几乎就是一支全由新嫩组成的军冇队。
当敌军的声浪冲刷而来时,他们身冇体还在机械地前进着,心中却已开始一块块崩裂。队伍行进到离敌军半里开外,火炮的炮子,大枪的枪子,开始在队列中制冇造一处处空缺,恐冇慌急速在所有人心中蔓延。
但这依旧没影响到他们的脚步,鼓点节奏加快时,脚步也随之变快,身冇体同时微微前倾,双手斜持火枪,左手握紧枪托,右手扶住扳机外圈,这些动作已深深刻入骨髓,成了比恐惧还要本能的反应。
“阿黄!阿黄倒下了!他是死是活?我想停下来看看,可那鼓点声,官长和兄弟们毫不停留的脚步,好像把我整个人都绑住了,我停不下来!”
“哨长倒下了,目长接了上来,他们是兄弟啊,可弟冇弟连看都没看哨长一眼。我知道,他是想看的,可他跟我一样,都停不下来...”
“我们就是上天之手,我们是在代上天而战…
黄慎、庄在意和徐师道继续领队前行,二百步、一百步,到了一百步,对面枪声如瓢泼大雨一般,哗啦啦洒来,呜呜的枪子掠空声在身冇体左右和头顶擦过,他们依旧没有停。
五十步了,透过纷乱的硝烟,甚至都能看到敌军那骇异莫名的表情,为什么还在走?这句话几乎摆在所有敌军脸上,同时为此而嗤笑、不屑和不解。
身噗地喷开一团血花,旗手毫无声息地一头栽倒,黄慎抢过营旗,高高举起。
轰……
对面一门小炮响了,一团霰冇弹瞬间将黄慎的视野染作血红,然后他觉得自己的视线似乎低了一些。
黄慎半跪在地,大口大口吐着血块,泪珠大颗大颗从营副的眼角滑落,但他也没睁眼去看黄慎,而是接过黄慎手中的营旗,又走在了队列的正前方。
三十步,火炮不断在敌军人中炸响,但还不足以一举压垮敌军,韩再兴和三个营指挥一致决议,三十步开火!不管要付出多大代价,而这一战,也只需要付出这些代价。
“停
步!”
“看齐!“
“枪
举平!”
“前排蹲!中排一一沉!”
三十步,队长、目长和哨长们的呼喝声此起彼伏,已变作急促节奏的鼓点将这些呼喝推入士兵耳中,在训练营已练了无数遍的动作,不经大脑反应,就直接传递给了身冇体。
“瞄准”
“放!”
最后一个“放”字,像是雷云之索,抽下了一道血火长鞭。一道整齐的白烟从红衣兵阵前喷冇出,就在三十步外,人潮也整齐地绽开一道猩红血线。
圣道五年二月初三,松江府城下,双方总计近四万冇人的战斗,就这一道排枪,胜负即定。清兵人潮倒卷,再被王堂合的龙骑军如切黄油般地在乱军中翻冇搅,不过区区两刻钟,松江府城下的两万大军就全体崩溃。
鼓点嘀嗒继续敲着,引领红衣兵向已如丧家犬的敌军冲锋,而在数千里之外的南方,一部机器发出轰隆巨响,节奏与这鼓点无比相似,正将一柄巨大锻锤高高举起,再重重落下。
砧座上,火红的铁坯发出嗡嗡震鸣,火星如礼花一般溅开,将周围一圈人的笑脸映得份外灿烂。)(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