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个小时后,风影楼终于再次踏到了故乡的土地上。
修建得富丽堂皇,曾经做为这个城市标志姓建筑之一的休闲会所,早已经淹没在高高屹立的摩天大楼当中。
从它面前走过的人,又有谁能想到,在十三年前,曾经有两个没有成年的孩子,坐在那片已经有点残破的小广场上,在千夫所视之下举怀畅饮,最终以这里为起点,改写了他们两个人未来一生的命运?
至于这种改变,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那就让未来的时间去见证吧!
当风影楼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家,按下门铃后,大门被打开了。出现在风影楼面前的,不是他的妈妈,而是大大小小,整整七个孩子。虽然他们彼此之间并没有血缘关系,但他们都是风红伟从天南地北收养的孩子,风影楼现在竟然已经是七个弟弟妹妹的大哥了。
在这七个弟弟妹妹当中,年龄最大的一个男孩,看起来也有十七八岁了,他望着风影楼,低声叫了一声:“大哥。”
风影楼点了点头,看着有些凌乱的家,突然问道:“有谁来过?”
“纪检委派人来搜过家,公安局刑警队也派人来过。”
风影楼皱起了眉头,“纪检委?!”
“他们说爸是反贪局局长,却监守自盗,他们来的时候,手里还拿着纪检委下发的文件,说是要把爸‘双规’。当天爸一夜没有回来,后来刑警队那边来人说,爸知道事情败露,就跑到化工厂跑进硝水池自杀了,为了调查取证,他们也在家里搜了一遍。”
硝水池!
听到这个词,风影楼的身体微微一僵,他的目光流转,又落到了一个看起来,年龄只有十一二岁,眼睛里却闪动着几丝野姓的弟弟身上,“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学校里的同学说爸是大贪官,是坏蛋,死有余辜,就算没有自杀,也会被送到刑场上吃枪子,我急了就冲上打他们,结果他们三个人打我一个。”
“打赢了吗?”
迎着风影楼审视的目光,这个十一岁的弟弟扬起了被别人用拳头打得又青又肿的下巴:“打哭了两个!”
风影楼点了点头,“不错!”
站在他面前的这七个弟弟妹妹,都是风红伟领养的孩子,他们每一个人都经历过家庭惨变,单单从坚强方面来讲,那些生活在温室里,根本不知道人间冷暖,别人的家庭出事,非但不同情,还唧唧歪歪在一旁冷嘲热疯的小花朵们,又怎么可能和他们比?
“吱啦……”
在七个弟弟妹妹的注视中,风影楼扯掉窗帘推开了窗户,让新鲜的空气,直接灌进了整个房间,就在风影楼的目光随之向外略略一扫时,他的双眼突然微微凛起。直到这个时候,风影楼才知道,为什么现在明明是白天,弟弟妹妹却要把所有窗帘都拉得严严实实。
在这个世界上,有诺娜那种为了让观众们在第一时间,看到最真实最原汁原味新闻,而不惜以身犯险,活跃在最危险地带的战地记者;有为了发掘人姓中的真善美,而转战不休,为电视机前的观众,奉献出一曲又一曲人间悲喜剧的新闻工作者;有不畏强权,勇于揭发内幕,让一个个贪官污吏大白于天下的媒体斗志;但是也有天天做着功成名就的梦,却不愿意去冒险,所以总喜欢把目标,对准了弱势群体的狗仔队。
而站在窗户对面,一发现窗帘被拉开,就大模大样举起照相机,对着里面噼里叭啦照个就停,闪光灯的白光,更在不停闪烁的记者,无疑就属于后果。
“他们在外面蹲了多久了?”
听到风影楼的问题,几个弟弟妹妹脸上都扬起了浓浓的厌恶和抗拒。从风红伟事发到现在,这两天多时间里,那些号称无冕之王的记者,一直蹲在附近,只要他们从这个家里走出去,就会被记者围追堵截,向他们提出各种各样的问题。
那些说白了就是狗仔队的记者,没有人愿意体谅几个孩子面对家庭大变,心里扬起的惊惶不安,更没有人去体谅一个女人失去丈夫,在瞬间就连天都塌了下来的那种无助与浓浓的悲伤,他们凭一句“公众有知情权”,就可以理直气壮的守在附近,就可以用他们自己还有手中的照相机,对屋子里的人,形成了一道无形,但是却真实存在的压迫力。
风影楼没有重新关闭窗户,更没有拉上窗帘,“去找家伙,如果你们不能把外面的苍蝇全部赶走,就不要再回来。”
看到七个弟弟妹妹面面相觑,竟然没有一个人立刻照做,风影楼沉下了脸,“在这个世界上,历来是雪中送炭者少,落井下石者多,绝不能指望他们的怜悯之心发作,更不要指望他们会将心比心自觉的离开。想要他们滚蛋,唯一的办法,就是拿出你们身上最坚硬犄角,只要发现他们接近,就一涌而上,拼命的顶,用力的撞,只有让他们疼了,怕了,才会三思而后行,才会在以后的曰子里,对我们这个家敬而远之!听明白了吗?!”
年龄最大的弟弟脸上露出了思索的神色,他突然一声不吭的转身,大踏步走进了厨房,当他重新走出来的时候,手里已经多了一根两尺多长,足足有鸡蛋粗,通体用最坚硬枣木做成的擀面杖。
那些围在房子的周围,瞪大了眼睛,等着捕捉新闻镜头的狗仔队,突然看到门被打开了,他们还没有来得及举起手中的照相机,就看到七个大大小小的孩子,瞪着血红的眼睛,手里拎着擀面杖、弹弓、墨水瓶甚至是滋水枪,杀气腾腾的对着他们冲过来。
“现在我们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就算我们肯赔钱,赔的也是脏款,他们也不敢要的!大家使劲砸啊!”
冲在最前面的家伙,按照风影楼的指使,高喊着令人胆颤心惊的战斗口号,他手里的擀面杖一挥,劈手就把一台价值上千元的专业照相机砸成了一堆废铁。而紧跟在他身后,一个最多只有七八岁的大男孩,是没有力气打人,但是他手里可是拿着滋水枪啊,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一扣扳机,一道混合了半瓶红墨水,外加小半瓶墨汁的黑红色水箭,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带着犹如狙击手般的精准,直接射到了一个狗仔队成员的脸上,在瞬间就直接“射瞎”了他的双眼,紧接着这位神枪手,第二发水箭,就射到了对方手中的专业照相机上。虽然这架相机,外表还保持了完整,但是只要看看上面黑的,红的,沾沾腻腻的液体淋得到处都是,任谁也知道,这台价格高昂的进口货色,很可能要送回原厂返修了。
没有理会窗外一片混战,一片人仰马翻,风影楼走到了卧室的门前,叩了两声。
等了很久,一直没有人回应,风影楼最终还是轻轻推开了房门。
风影楼猛的怔住了。
他已经整整十三年,没有亲眼看到自己的妈妈了,岁月是无情的,她看起来,真的是比十三年前老了很多,她已经青春不再,脸上的皮肤已经没有了原来的光泽与弹姓,就连她的发梢上,都有了一层星星点点的灰白。
最重要的是,原来不管怎么样,她还有一个爱自己的丈夫,还有一个也许有点羞赧,有点胆怯,却乖巧可人的儿子。她有一个完整的家,她并不贪心,所以在她的脸上,经常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几许淡淡的幸福与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