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混身都被海水浸透的士兵,身体微微发颤的站在沙滩上。
他们两个人,身上都背着一串用椰子壳,还有竹筒串起来的道具。这是职业军人在海上泅渡时,最常使用的原始飘浮物,他们已经在这些拥有坚固外壳,内部中空的物体上面钻出小孔,然后用软木塞紧。在海上泅渡时,如果遇到封锁线,他们可以把软木塞拔掉,把海水灌进去,然后带着这些工具进行水下潜泳。确定游过封锁带后,只要把里面的水倒出来,这些竹筒和椰子壳,自然就可以重新为他们提供足够的漂浮力。
看着这两个士兵已经被海水浸透,迎着夜风正在轻轻发颤的身体,在场的人表情各异,但是却都闭紧了自己的嘴巴。有资格参加这场内部选拔赛的人,都是从全中国几百万陆军中,层层选拔出来的最优秀人才,又有谁看不出来,这两个士兵从队长嘴里,知道了当前的危机后,竟然打算连夜逃出这个也许到明天,就会被上级派出轰炸机,彻底抹平的海岛?!
如果不是他们的队长有强烈责任心,发现事情不对,立刻追出来,把两个已经跳进大海的部下,硬生生拎了回来,那三名中科院院士最担心的事情,很可能就会因为眼前这两名士兵,而变成了现实!
越来越多的人从营房里爬出来,走到海滩上。没人愿意说话,或者没有人知道,在这个时候应该说什么,他们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面对在自己面前慢慢聚集起来的人流,感受着这种千夫所视无疾自终的压力,两个被队长从海水里重新拎回来的士兵,终于明白,原来,冷漠而排斥的目光,真是可以杀人的!
亲手把两个队员抓回来的队长,声音很平静,但是任谁都能听出,他内心深处,已经濒临爆炸的怒火,“血狼,坦克,你们两个,干得可真不赖啊!”
两个士兵都低下了头,他们根本不敢和队长的目光对视。
“你们都是我最好的学生,是我亲手教会了你们,如何在野外生存,如何在大海上,利用最简单的工具,穿越敌人封锁线。”
说到这里,队长抬起了手臂,指着远方中国舰队停泊的方向,厉声喝道:“可是我真没有想到,你们第一次真正赌上生命的实战,要面对的‘敌人’,竟然就是我们中国的军队!我更没有想到,你们在第一次实战中,就成为最可耻的逃兵!”
歉疚、委屈、不甘各种情绪,在“坦克”和“血狼”这两个士兵的脸上交替闪过,最终有一个人士兵,双膝一软,跪倒在队长面前。
但是另外一个士兵,却嘶声叫道:“坦克,不要下跪,我们又没有错!”
“噢?!”
听着这样的话,队长怒极反笑,他瞪着到现在依然还高高昂着头的部下,道:“好,不愧是我平时最看好的血狼,敢做敢当,无论在什么时候,都带着狼一样的狠劲!那么,能不能请你告诉我,你们都没有错,那究竟是谁错了?”
血狼的目光在人群中一扫,他霍然抬手,指着刚刚分开人群,带着风影楼走过来的李向商,叫道:“就是他!”
不等李向商做出任何反应,血狼甩掉身上那一串用竹筒和椰子壳连成的漂浮物,脱掉身上的军装,把他的左臂,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在这个时候,整个海岛上几乎所有人都聚集到了沙滩上,也有十几个人手里举着自制的火把,勉强照亮了海滩。虽然在海风的吹动下,火光忽明忽暗,但是以李向商还是一眼就看清楚了血狼左臂上,那颗黄豆大小的疤痕。
一九八二年出生,现在只有二十五岁的血狼,身上竟然也有天花疫苗!
“你不要以为,我也是家里出钱,帮改了户籍资料!”血狼伸手指着跪在地上的坦克,叫道:“他是一九八三年出生的,比我还要小上一岁,可是在他的身上,也同样注射过天花疫苗!我高高在上的少将大人,你不会想说,我们在参军入伍时,都虚报了年龄吧?!”
李向商轻轻皱起了眉头,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突然发现,他错了。
发现风影楼他们身陷绝对险境,李向商焦急;听了三名中科院院士的话,知道他们的态度,竟然是想要把整个海岛上的人连带天花病毒一起抹除,李向商愤怒;自己的师弟金择喜站到了祖国与军队的对立面,展现出甚至已经超越自己的能力,李向商悲伤;到了海岛上,突然听到了薛宁波的爱情宣言,突然发现,原来自己这一辈子并不寂寞,那两个轻吻,更让李向商终于品尝到了爱情的酸甜苦辣。在短短的几十个小时里,李向商就经历了如此众多的大悲大喜,尝遍了人生百味,他再沉稳,再睿智,情绪波动太大的情况下,他仍然犯了一个并不算小的错误!
上世八十年代初,世界红十字协会,宣布彻底消灭了天花病毒,从此人类不需要再给新生儿注射天花疫苗。这当然是全世界都要为之欢呼鼓舞的事情,但是当时的中国,刚刚打开国门,刚刚开始和世界舞台重新建立沟通渠道,这种从信息传进中国,到整个中国都接受了这个事实,全部停止天花疫苗注射,又怎么可能是一蹴而就的事情?
有些地区,在八十年代初,就直接停止了天花疫苗注射;有些地区,却整整过了七八年,才终于停止了这种再也没有必要的无用功。
“你们不要这么看着我!我知道,你们中间有七十个人,明明今天可以乘登陆舰离开,却选择了留下,你们都是英雄,都可以理直气壮的一脸不屑!可是你们有没有人敢拍着自己的胸膛告诉我,在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后,你们就真的可以无怨无悔,如果再给你们一次机会,你们仍然会毫不犹豫的做出相同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