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代修到的时候,贾代儒正卧病在床,贾代善请了太医来,贾代修进门的时候,正听见太医嘱咐:“六爷这是心神耗的太过,又加上天气寒冷,在号房中受了凉,回来又进了大补燥热的东西,骤冷骤热的,交替之下,受不住。并无大事,好好休养,就是了。”
“大哥,六哥,六嫂。”贾代修招呼道:“王太医,我六哥的身子可还好。”
“七爷放心,无大碍。”王太医颔首道。
“老七来了,好好安慰你六哥。”贾代善道,又转过头对贾代儒道:“老六,你也放宽心,这可不过,下科再来,反正你还年轻。五十少进士,你今年才多大,放宽心。”
“是啊,六哥,你中举人时,名次哪么好,再磨砺三年,定是三鼎甲之才。”贾代修也跟着劝到。
“嗯,我知道了。”贾代儒答道,只这般过耳不过心的样子,敷衍的太明显了。
旁边的王太医已经收拾好医箱交给医童,贾代儒吩咐儿子贾敖道:“去送送王太医。”
贾代修按住要起身的侄儿贾敖,道:“我去送吧,这天寒地冻的,侄儿身子也不好,又衣不解带的照料了这么久,别生出病来。”
“是了,老六,你就是看我这贾敖侄儿的面,也该振作起来才是,你可是一家之主,要给孩子撑门户呢。”贾代善也劝到,“我和老七送王太医吧,我也正好要回了。”
说完贾代善和贾代修起身,送王太医出去,王太医口称不敢,让贾代善先行,三人客气许久,还是以贵客礼把王太医送出门去。
送走了贾代善和王太医,贾代修又回了他六哥的卧房,时近中午,六嫂已经去准备午饭了,贾敖侄儿累了许久,也被劝去休息了。贾代修进门的时候,看见贾代儒瞪大眼睛,无神的望着头顶的床帐子。
贾代修走过来,坐在床头上,默默的叹了口气,科举乃人生大事,贾代修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
两兄弟相对沉默了许久,贾代儒幽幽道:“小七,我怕是真没有出人头地的命了。”
贾代修大惊,道:“六哥,说什么胡话,不过一科,世上哪个读书人科举不是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你千万不可灰心啊!”贾代修不敢相信,一次春闱不过,居然给贾代儒带来这么大的打击。
“你不懂,不懂……”贾代儒双目无神地盯着床帐,呐呐道:“科举是我唯一的出路啊,唯一的出路,从小姨娘就告诉我听父亲的话,听母亲的话,听大哥的话,我都听了,可还是在荣国府里挣扎求生,看奴仆的脸色过活。”
“我年纪幼小,又无本事,只能看着姨娘在母亲面前伏低做小,像戏台子上的丑角般逗笑才能让我过得好一点,我不甘啊,小七,我不甘。”贾代儒赫赫喘着粗气,双手紧紧得拽着被子。
“终于,后来我终于找到了能出人头地的办法,读书、科举。父亲在军中的势力是轮不到我一个庶子来说话的,我只有拼命读书,才能让姨娘过上好日子,让姨娘不必在冬日为了多讨一个炭盆给母亲的陪房下话。”
“我考秀才都考了几回才上,若是真的读一辈子书,连个秀才功名都考不上,我也就死心了,可我考上了,我还考上了举人,京城第十三名,我能科举入仕,封妻荫子,等我爬上了四品,就可以给姨娘请个诰命了,让她死了也能多受几分香火。可惜啊,全毁了,全毁了,你知道吗,小七,全毁了!”
贾代儒激动的拍打床板,贾代修只能手脚并用的按住他,大声喝道:“不过一科不过,怎么就全毁了,这科不行下科考,你自暴自弃做什么?”
贾代儒挣扎着要从床上下来,情绪激动,目眦尽裂的嘶吼道:“还想骗我,你还想骗我,王太医的话我都听到了,都听到了!我的身子毁了,再经不住二月在号房里考试的严寒,我没有希望了,没有希望了!”
贾代儒吼完了,突然像精神气都被抽走了一般,萎顿在地上,刚刚贾代修劝阻他,两人如同厮打,贾代儒突然松劲儿,贾代修也放手了。
贾代儒、贾代修兄弟动静太大,在准备午饭的贾六太太都跑过来看个究竟。看着萎顿在地上的贾代儒,贾代修没有办法,在房门口拦着,小声道:“六嫂,你别进去。六哥科举受挫,正是伤心的时候,让他一个人想清楚吧。您放心,我看着呢。”
贾六太太权衡了一下,道:“一切就拜托七叔了。”从后面跟着的丫鬟手里接过食盒道:“劝他吃点东西吧。”
贾代修结果食盒,又小声和六嫂说了几句,把她劝了回去。目送六嫂走远,贾代修才卧房。
看着萎靡不正的贾代儒,贾代修又一次叹气,把他扶到床上躺下。贾代儒如同一个没有知觉的木偶般,随便贾代修摆弄。
贾代修把食盒里的清淡食物取出来,放在小炕桌上,道:“六哥,事情还没到那一步,身子不好,就得养,太医说不行,许是他医术不到家呢。咱们再去找其他太医看看,实在不行找御医,还有隐士高人,怎么就治不好你这小小的病症呢!六哥,身子是自己的,你多少吃点儿,不吃就是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啊。你就当为了安六嫂的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