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流水,奔腾不复返。一晃眼,贾琏已经七岁了,该给他找个正式的书院或老师进学了。
贾琏是贾赦一手教导出来的,启蒙早就进行了,学识在同龄的小朋友里绝对是佼佼者。
张昶风小夫妻那年来京城春闱,张家家学渊源、张昶风个人也学问扎实,中了二甲,留在了翰林院。
张家走的是清流路线,举家搬迁的时候,京城的宅子是卖了的,贾赦就安排他们住进了自己买的院子里,还是在清流聚集的街道,院子的契书上直接落的是张昶风的名字。
张昶风拿着契书目瞪口呆道:“姐夫,这……不行,不行,我来的时候,家里给了盘缠的,我……”
“行了,拿着吧,置办一个院子的银钱,我还是有的,我可不是为了你,日后我要把琏儿带过来,让你媳妇儿帮忙照看的。琏儿长这么大,身边围着的全是男人,你媳妇儿从晚顾园里搬出来的时候,他可是狠哭了几场。”
“姐夫,谈何帮忙,都是应该的,今儿个就去接琏儿过来吧。”
“不急,不急,他今日去宝峰山做客了。”
“琏儿聪慧,入了一石大家的眼。”张昶风感叹到,他小二十的人,身上还有举人功名,当初去拜见赵一石大儒也受了颇多考验,若不是看在他爷爷的份上,还入不得门墙呢!
“是赵老头有眼光!我家琏儿自然万中无一!”贾赦昂首挺胸自夸道。
张昶风默,每次说到贾琏,他姐夫就画风突变,张昶风永远都习惯不了。
宅子是规规矩矩的三进,不豪华,也不寒酸,对只有两口人的小夫妻来说,绰绰有余了,日后他们有了孩子,也住的开。贾赦陪张昶风在宅子里逛了下,张昶风把他送出门外。
“姐夫。”贾赦已经走出大门了,张昶风却把他叫住了。
“有事?”
“姐夫,姐姐已经去了,当初的事不怪你,你放下吧,我想姐姐也不忍你如此自苦的。”
贾赦沉默,不知道张昶风怎么突然提起这个话题。张昶风却以为自己说到了贾赦的心里,快走两步,站到贾赦身前,恳切劝道:“我听张氏说,你买宅子的时候,看到后院的那一池芙蓉出神,就退了好几个更好的宅子买了它,更在后院里植了石榴树。姐夫,姐姐和瑚儿在天有灵,也不愿看你如此伤怀的。”
贾赦眨眨眼,才明白张昶风说他把芙蓉当做蓉娘的化身,又移植了石榴树,当做贾瑚的化身,是还没有走出伤痛的表现。
不!贾赦在心里摇头,那只是单纯的欣赏花卉和园林美化啊!!要真有什么寓意,也是希望多棵石榴树,让你媳妇儿早日怀孕啊!
贾赦在心里呐喊,面上却分毫不动,只淡淡道:“小小年纪,操心这些做什么,好好做官,日后高官厚禄、妻贤子孝,才是你姐姐对你的期望。”
说完也不管张昶风什么感触,摆摆手,示意不要再说什么,径自去了。
前后七年的光阴,足够贾赦把皇帝的好感度刷得高高的,这天皇帝又请贾赦入宫伦佛了。
养心殿,贾赦和陛下在下棋,皇帝执黑,下到中盘,大龙已无力回天,皇帝也习惯了,直接弃子认输。
皇帝结果大总管奉上的茶,押了一口道:“好个不赦,又赢了,就不怕朕治你的罪。”
“陛下仁慈,怎会怪罪。不赦向来不已棋艺高超闻名,陛下也知不赦就是个半壶水。”贾赦微笑。
“哼!你这是安慰朕呢!连你个半壶水都赢不了。”陛下哼声佯怒道。
“陛下赢不了我没关系,国手之最也赢不了您,您才是天下第一啊!”贾赦神色夸张道。
“就不该和你说这些,平白让朕生气。”皇帝能不知道和他下棋的人都让着他,只是让的人多了,陛下也就不知道自己的真实水准了,所以贾赦的作用就是个等级测试器。
陛下从棋盘前走到了窗边,看着殿外大缸中的莲花道:“贾琏也到了要入学的年纪的吧,让他来宫里读书吧。”
“不来。”贾赦淡定的拒绝了。
“嗯?”皇帝回过头来,虽说贾赦和他相处是十分平等和谐的,但从没被如此简单粗暴的拒绝过的陛下,还是十分诧异。
“陛下打算让琏儿做哪位皇子的伴读?”贾赦挑眉问道。
“老七、老九、老十、十一年纪都差不多,怎么样,让你家琏儿来挑?”皇帝也狭促道。
“嗯,然后消息传出去,琏儿还要不要过日子了。”贾赦白了皇帝一眼道:“陛下是打算立其中哪位皇子为太子?”
“哐当”说话的贾赦不以为意,皇帝也只是淡定喝茶,见多识广的大总管却手脚不稳,把茶杯砸在了桌子上。
“陛下恕罪,老奴失仪,万死,万死!”
大总管都陪了皇帝几十年了,皇帝又哪忍怪罪他,不过小事,指着贾赦道:“看你把老伴吓得,会不会说话呢!”
“大总管恕罪。”贾赦对大总管作揖,感叹道:“这年头,说句实话都不行了。不问清楚您打算立哪位皇子,万一琏儿陪伴的皇子不是太子,甚至和太子有怨,那不是害死他了吗?”
看着贾赦振振有词的样子,皇帝也知道他说的是实话,朝堂后宫也有很多人打探,只是他们够委婉够隐蔽。
“朕正直壮年,还没有立储君的意思呢!你着什么急!”陛下拍桌子道。
“不急,多少人奉上奇珍异宝,就为了从不赦这里打探一句陛下的想法,陛下不立储君正好,我还能多赚些银钱。”贾赦做贪财状。
“你哟,没有半点儿出家人的样子,贾琏跟在你身边别让你带坏了。算了,不让他做谁的伴读,按宗室子弟的例,让他入宫学吧。”宫学,顾名思义,就是在皇宫里上学,和皇子们一起读书。能来宫学上课的,都是皇家子弟,或公主之子等有皇家血脉的人,再不济也是功臣遗孤之类,贾琏哪边都不沾,来干什么?
“不赦正要向陛下禀明,不赦打算往南而去,一路宣讲佛法,度化世人。”贾赦宝相庄严道。
“所以?”
“打算带着琏儿呢。”贾赦淡定补充道。
“不赦,不是朕说你,古往今来,有哪位高僧是带着儿子一起出门讲佛的,你也注意点影响,好歹是面圣御封过的高僧,简直丢了朕的颜面。”皇帝吐槽道。
“正因前所未有,才由不赦来开此先河。”
“你要走自己走,别拖着贾琏受苦了,让张昶风照看,或者送赵一石那里都行,最好,还是托给朕,贾琏赤子之心,朕非常喜爱。”皇帝对贾赦的情况还是非常清楚的,轻轻一句就点出了,贾赦稀有信任的几个人。
贾赦摇了摇头,道:“不放心。”
“有朕看着,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不放心,亲情血脉,何等紧密,不赦当年也是放心的,结果妻儿惨死,连报仇都处处受制,只得假托佛法化解,这些年戾气未消,惊魂未定,实在不敢让琏儿离我太远。”贾赦叹息道。
“天下人也不是个个都如你那糊涂老娘、愚昧弟弟的,这些年,贾史氏病死,身前困居佛堂;贾政白担一个三等将军爵位,朝中无人来往,几年无半点升迁,子孙凋零,已经是废了。大仇得报,你又怎么还看不开呢。”皇帝温和道,这天下能让陛下出言宽慰的人,不多。
“他们再凄惨又如何,逝者如斯,旧梦不回,往事难追。”贾赦淡淡到。
皇帝知道他是说到贾赦的伤心事了,当年的贾赦,不说走马章台,也是个风流子弟,如今成了不赦大师,他对妻儿的感情自然是很深的。皇帝也不准备在这个话题上打转,只说贾琏的去留道:“你不放心宫里,就留给侯万春或张昶风吧,赵一石那儿也是个去处。”
贾赦起身行礼道:“劳陛下费心了,万春和石恺家中人员繁复,就不去打扰了;昶风媳妇刚有身孕,也不便打搅;近些日子,我和一石老头有些学问上的分歧,那个老头子最固执不过,万一他迁怒琏儿怎么办?最好还是我带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