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琴想呵斥小宫女,可怕她再去主子面前嚼舌头,自己若有正义之心,岂不是背叛了纯贵妃么,她默默咽下了。到如今,只要能活着命,抱琴对将来已经别无所求。
回到咸福宫,纯贵妃拥着一床薄毯坐在屋檐下剪花枝,满地的花枝支零破碎,没有半分欣欣向荣的春意,纯贵妃不过是拿了把剪子胡乱蹂躏着花枝,抬眼见抱琴归来,病怏怏地望着她,皱眉问:“你去哪里了?”
听说是去取药,而身后的小宫女果然多嘴,说遇见愉妃和令嫔,抱琴搀扶主子进门,才合上房门就听见主子冷笑,纯贵妃掸落残留在衣衫上的花瓣,将一片片娇艳鲜嫩踩在花盆底子下,恶狠狠地说:“皇上千挑万选,竟找了顶大绿帽子给自己戴,真是天大的笑话。”
抱琴本不想接话,却听主子喊她,阴森森地吩咐:“还是像从前那样,给我好好盯着翊坤宫的一举一动,这颗棋子可是我最后的王牌,如今更成了皇上的绿帽子。咱们不着急告诉皇上,等他把绿帽子严严实实戴上了,再劝他摘下不迟。”
那一日起,六宫的事以娴贵妃、愉妃和令嫔为中心,重新步入正轨,一面继续善后着大行皇后的丧仪,一面不疾不徐地如同十几年来一样,重新步入正轨。
愉妃和令嫔默契且能干,很快就让死气沉沉的皇宫里终于有了万物复苏的春意,但舒适温暖的气候眨眼就过去,等延禧宫里在庭院中支起凉棚时,红颜抱着佛儿站在门前吹风乘凉,不知不觉的,皇后已经离开好几个月,再大的悲伤再大的喜悦,在时间面前都是平等的。
熬过炎炎酷暑,甫入七月,针线房便来为令嫔娘娘和公主做秋衫。
量尺寸时,红颜才发现她的小佛儿越发长大,而宫外传来消息说和敬公主胎像稳固,能在深秋时平安分娩,红颜一直没能有机会亲自去看看她,就盼着她母子平安,将来能抱着孩子常常进宫。
“公主,您把手伸直了,好让奴婢量一量胳膊有多长。”听见针线房宫女温柔的声音,红颜把目光转向孩子,见佛儿把手背在身后,水汪汪的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人家,小嘴儿抿得紧紧的,这模样一看,红颜便知道她是有些不高兴了。
“佛儿。”红颜上前,哄着女儿道,“乖乖的把胳膊伸出来,额娘给你量好不好。”
小公主委屈地往红颜肩头一靠,没道理地就呜咽起来,结果越哭越伤心,叫所有人都莫名其妙。针线房的宫女更是伏在地上慌张地说:“娘娘,奴婢什么都没做,没有弄疼小公主。”
红颜抱起女儿,温和地说:“小孩子总是还耍性子的,不怪你,她这会子又撒娇了,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你们估摸着尺寸作罢,孩子天天都在长,量准了也未必合身。”又吩咐樱桃拿些金叶子打赏,就抱着女儿出去了。
此时舒嫔正过来串门,听说红颜这边在量尺寸,带着陆贵人一道过来,说省得她们在去钟粹宫跑一趟,没想到才来人家就要收拾收拾走了,而佛儿哭得伤心欲绝,红颜怎么哄都不好。
陆贵人进去量尺寸,舒嫔来抱着佛儿哄,可是拿了她喜欢的玩具和点心,答应带她出去玩,都不管用,不得不把太医宣来,看看小公主是不是病了,折腾了半天,针线房的宫女走了,佛儿也哭累了,才算消停。
舒嫔念着阿弥陀佛道:“平日里乖巧的时候,如珠如宝爱也爱不够,哭闹起来,实在是够呛的,你真辛苦。”
红颜累的一身虚汗,奇怪道:“她这是怎么了,平日里不是这样,总不会是看到针线房刚的宫女害怕吧。”
舒嫔问是怎么哭的,红颜大致说了一下,她刚才因在出神,也没看到具体的情况,这会儿模棱两可地说了个大概,正犯愁,听得陆贵人柔柔的一声道:“娘娘,公主她,是不是知道自己的手和别人不一样了?”
红颜一愣,只因她从没把孩子的手当做残疾来看,还没来得及想有一天如何开解佛儿,难道孩子自己已经先发现她和别人的不同了?
舒嫔亦道:“可不是嘛,她是不想在人前把手露出来吧,可是又不敢说,也不知道怎么说,只能哭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