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凉城西郊有座山,名字就叫做西山。<天,谷地中一片绿意,生机盎然。有人在这谷地围上了一圈篱笆院墙,门前溪水轻快流淌,一群白鹅自在地在水中嬉戏、觅食;院中几只小鸡在浅草中悠闲的挠食。整个小院和谐的融入山谷景se,宁静致远,悠然出尘,颇有世外桃源的感觉。
那篱笆院中盖有几间茅屋,右首一间向阳的屋子里,窗户开着,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屋内的窗前摆放着一张方桌,桌旁坐着一个老者,这老者满头白发,脸上皱纹深刻,却双目炯然,jing神矍铄,此刻正低声说着些什么。
那老者的对面,是一张木床,床上一个青年脸se苍白,神情萎靡,显得十分虚弱,正靠墙倚坐着,捧着一个细瓷白碗,低着头,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碗里棕黑浓稠的汤汁,偶尔啜上一口,便皱一下眉头,不知是嫌烫还是嫌那汤汁的味道难以下咽。
这青年赫然正是本该在去年冬天就已经在平凉城天牢中饮鸩而死的杨业。原来杨业当se,对自己的这番遭遇也是心中迷惑,可是自醒来至今,每ri里便只有面前这个老者来照料自己,再不曾见过其余人,连这间房屋,也不曾出去过,问那老者什么,也只说些“伤病之身,需要静养,不宜多知多思”之类的话,听其语气,显然是对个中一切知之甚详的,却不肯吐露一字,杨业无可奈何,也只得事事依着这老者的安排,不再多问什么。
这半个月来,那老者都是每天送来饭菜汤药,便即离去,唯独今ri,却看着杨业服药,主动说起了其中详情。
杨业将碗里的药喝完,将瓷碗放在床头小柜上,仍是低头静静听着,并不插话,直到那老者似乎是说完了,不再出声,也没有立刻接话,屋内两人一时皆都默默无声,直到过了有一炷香的时间,才传来杨业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那老者看杨业咳的厉害,想要起来,却又微微摇了摇头,低声叹息一声,没有动作。过了片刻,杨业咳声渐渐止歇,喘了几口气,发出一阵似是自嘲的低沉暗哑的“呵呵”干笑,然后说道:
“我在大牢里的时候,每ri里受尽折磨,就在想,杨某自幼失怙,无亲无故,又无权无势,与人无怨,究竟是谁,又为了什么,竟弄了这么大的阵仗来陷害我,我几乎想遍了所有我认识的人,却没有料到到竟然会是他!”
老者听罢,哂笑一声,说道:
“你终究年轻,不知人心的险恶,莫说你如今只是与司靖安的女儿指婚,尚无翁婿之实,便是亲生儿子,他也未必就下不得手!”
杨业缓缓摇了摇头,说道:
“我只是不明白,我与他无怨无仇,他纵然心xing恶毒,也总不能无缘无故就要杀我吧?若说他不满我与司小姐的婚事,当ri魏帝赐婚之前,曾有询问他的意见,他直接回绝就是,又何必在事后费尽周折。若说不是为此,我实在想不出他的动机何在。”
那老者又是一声冷笑,说道:
“不错,他堂堂一朝司徒,身份尊贵,自然犯不着无缘无故构陷枉杀你一个无名小卒,他这么做,却不是特意冲着你去的,而是针对的当今魏帝。”
“魏帝?”
“不错,魏帝!司靖安位居大司徒之位近二十年,权倾朝野,当今魏帝本不是大度之人,能够容忍司靖安这么久,已是极限了,心中对司靖安,其实早就起了猜忌防范之心,只是忌惮其权势,不敢轻易动他而已。琼林宴上赐婚,将司靖安的女儿许配给你,就是魏帝已经不想再忍,走的一步棋,不然的话,你当魏帝会这么清闲,连旁人的婚丧嫁娶都亲自过问?须知你不过是个状元郎,这魏国,每过几年,殿试结束,都会出一个状元,在魏帝眼里,实在算不得什么。”
杨业听到这里,不禁默然,这老者却不知道,当ri赐婚,倒非是魏帝主动提起。其实他自三年前乡试过后,便听从业师的安排,动身来到魏都平凉城,一边继续攻读,一边等待省试和殿试的到来。在来到平凉城几个月后,便偶然邂逅了司靖安的女儿司玲兰,只是当时却并不知道她是当朝大司徒的千金。那司玲兰秀外慧中,两人渐渐从相识,到相知,再到互相倾心,后来才知道她的身世。两人私下盟誓终身,却终究担心司靖安会反对,一番合计,便打算在杨业高中之后,恳请魏帝为其赐婚。当ri杨业向魏帝提及此事之前,心中尚自忐忑,却不料魏帝听闻之后,立刻点头答应,使宫人将司靖安传来,询问司靖安的意见,那司靖安当时听了魏帝的话之后,稍作沉默,看了看杨业,便也言笑晏晏的着答应了下来。杨业当ri只顾高兴,直到此时听了这老者的话,这才知晓原来这看似顺利的一件事,其中竟然别有玄机,甚至自己之后的一番遭遇,只怕也皆因此而起。
只听那老者继续说道:
“那魏帝青睐于你,还亲自赐婚,并没有安什么好心,不过是帝王心术罢了。你能三元及第,高中状元,必然也是熟读魏国律例的,当知晓按魏国律,父子、翁婿、叔侄等五服以内的亲眷,是不得同知一州,同处一部,同列部卿以上官职的。那司靖安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ri魏帝要提拔你,司靖安身为你的外父,又该如何自处?要么强压着不让你升迁,可是你一来有魏帝撑腰,又有三元及第的名声在外,二来又是他的女婿,司靖安断然是无法如此做的;要么,就只有他退位让贤了。这便是魏帝的打算,你明白了么?”
杨业苦涩一笑,点点头,回道:
“所以,司靖安不想吃这个闷亏,就干脆直接把我杀了?”
“不错,老辣如司靖安,岂会看不出魏帝的心思,杀了你,便是最好的破局手段,司玲兰与你虽尚无夫妻之实,却已有夫妻名分,你死之后,司靖安让他女儿守活寡便是,还能落个好名声,这婚是魏帝亲赐,魏帝自然也没脸故技重施,迫那司玲兰改嫁,另许人家。司靖安只这么一个女儿,此举可谓是一箭双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