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两天,有关荣、叶两家的流言,传遍了整个沪市的大街小巷。
流言因叶家而起,却对荣家颇为不利。
叶家正逢多事之秋,而荣家唯恐被连累,急急忙忙与叶家撇清关系,悔了两家几代人约定的亲事。
在流言中,荣家为明哲保身而背信弃义,而叶家霎时间从一个“逞凶者”摇身一变成了一个需要被保护的“受害者”形象。
流言传到荣家的族奶奶耳朵里,她险些气晕过去。她几时说过悔婚的话了?
荣鞅对外头的流言蜚语置若罔闻,还想借此机会与叶家退婚。他把这门心思跟族奶奶一说,遭到家中长辈们的一顿狠批。
这门亲事是荣家的老太爷定下来的,老太爷在天上看着呢,荣家说什么也不会悔了这门亲事!
荣鞅觉得奇怪,外头说的有鼻子有眼,都传是荣家的族奶奶要悔了荣叶两家的亲事,怎么他到族奶奶跟前对质的时候,却听到的不是那么一回事呢?
族奶奶也觉得冤,她从来没跟谁说过要悔婚的话,外头的人怎么就把她越描越黑,以致给她招来那么多误会?
族奶奶压根儿没怀疑是叶家的人制造的流言,认定是锦绣布行和储绣坊的那个姓林的小掌柜捣的鬼!她怂恿荣鞅去找香菜,让香菜站出来澄清这件事,还她老人家一个清白。
荣鞅不觉得香菜是这些流言蜚语背后的始作俑者,不过在做了一番思想斗争后,他还是去了储绣坊。
今日的风,格外萧瑟。然而在见到香菜的那一刻,仿佛整个世界都已春暖花开,藤彦堂目光追随着款款而来的香菜,忽视了偷偷摸摸跟着香菜下楼来的另一道身影。
跟在香菜后头的藤老太太见荣鞅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家的孙媳妇儿,从他专注的凝视中感觉到危险,她立马加快脚步,一阵风似的从香菜身边掠过,抢在香菜前头抵达荣鞅跟前,迫使荣鞅不得不收回好似黏在香菜身上的目光。
“阿鞅啊,”小老太太的声音里带着埋怨,“你好久都没去看奶奶啦!”她抓着荣鞅的一只手玩,往茶水间方向走,“最近都在忙什么呐?”
“奶奶,您怎么在这儿?”
见一老一少打得正热乎,香菜有些无语。她怎么感觉自己是多余的呢?
跟他们一块儿进了茶水间,香菜坐一旁,默默地听他们寒暄。
老太太一开始缠着荣鞅问东问西,就是不给他和香菜说话的机会。荣鞅极富耐心,也不拖泥带水,被问到什么就答什么。
渐渐的,老太太发现,荣鞅跟她说话的时候总会有意无意的往香菜那儿瞟两眼……
老太太突然觉得自己被自己的低智商秀了一脸血,她这么然着人家,岂不是在给俩人制造更多的相处时间?
老太太要被自己蠢哭了。
“你看,我光顾着跟你说了。”老太太一脸歉然,随即又道,“阿鞅啊,你看你还亲自跑一趟,有什么事,你打电话说一声就行了嘛。”
荣鞅微微敛眸,似在躲闪老太太那仿佛能将人看透的直视,唇边挂着的淡淡笑意忽然变得有些不自然。“有些事,电话里说不清。”
老太太将他心虚的模样尽收眼底,不露声色的问:“那你来找我孙媳妇儿,到底啥事儿啊?”
族奶奶多看他一秒,荣鞅就感到多一分尴尬。
他很快端正心态,言归正传,“前两日,我族奶奶是不是来过这里?”
香菜一边嗑瓜子一边说:“有这事儿——前两天叶家的人约了你族奶奶和我们锦绣布行和储绣坊的法律顾问去荣记酒楼吃饭,叶一品存的什么心思,我不说你也应该知道吧。
你们家的族奶奶和苏利文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叶一品将他们约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见面——我只能说这是个愚蠢的决定。
叶一品与其用这种方式让族奶奶知道叶家正值危难存亡之际,还不如少耍些手段,带着诚意去你们家请求族奶奶伸出援手。
你们家族奶奶被耍了还浑然不觉呢,当天她带着叶雅琳跑我这儿来,意思是让我免去了叶家该给我们的那笔赔偿金。我就把叶一品没跟她说的话告诉她了,她估计也明白了,发了一通脾气就走了。”
荣鞅问:“那族奶奶有没有跟叶家的人提悔婚的事?”
“没有。她只说等叶家把自己家的事解决了之后,再去找她说你跟叶雅琳的婚事。”
听香菜否认,荣鞅更加确定外界的流言不是从她这儿传出去的。确信了这一点,他心里反而并不轻松。其实在一定程度上,他希望事情就像族奶奶怀疑的那样。至少可以证明,香菜心里其实还是有一点点在乎他的……
香菜专注嗑瓜子,没注意到荣鞅眼底闪过的那抹失望。其实她跟人说话的时候一直有看人眼睛的习惯,她不怕看荣鞅的眼睛,只是很害怕自己读懂他眼中的情绪。
“你来就是确定这件事?”香菜将瓜子仁丢嘴里,“外头那些传言,我也听到一些。你跟叶雅琳的婚事那可是继承了好几代人的意愿,要是不过了你们家长辈那关,你单方面要悔婚,恐怕很难——”
老太太对荣鞅语重心长道:“你们荣家跟叶家的交情那么深,两家联姻是几代人的心愿,怎么可能说悔就悔了呢。要是悔不掉,两口子就将就着过呗,现在不喜欢没关系,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嘛!”
自从老太太知道荣家的这小子心里头惦记的是她孙媳妇儿,心里就暗暗焦急,生怕孙媳妇儿跟人家跑了。她就心想,荣鞅要是成了家,说不定就收了心,不再打她孙媳妇儿的主意……
“奶奶,你别给人家乱出主意。”
听香菜来了这么一句,老太太心里的算盘啪啪的响声戛然而止。
老太太有些气愤,“你这闺女,我说的不对吗!”
“叶家的那位小姐,你又不是没见过——就前两天跟荣家的族奶奶来的那一个。就她那德性,配得上我们荣爷吗?”
香菜这么一说,老太太想起来了——就是前两日在荣记酒楼门口撞她、还骂她“老不死”的那个丫头。
她立马露出不喜之色。
从长相模样到言行举止,叶雅琳身上没有一处地方是讨她喜欢的。老太太就不明白了,那样一点儿也不尊重长辈的姑娘,怎么还会有人攥着她当掌上明珠。
老太太立马就改变态度了,“要是把那样的姑娘娶进门儿,那家里的老人可是有够受的了。”她拍着荣鞅的手背说,“阿鞅啊,这门亲,不结也罢。”
老太太要是荣家的长辈,知道孙媳妇儿是那样的人,说什么也不会同意这桩亲事。这样一比较,她还是觉得自家的孙媳妇儿好,哪儿都好。
荣鞅幽幽一声轻叹,“族奶奶不同意,叶家的人更不会同意。”
香菜轻哼了一声,说:“对付叶家,最好的办法就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你们家的长辈恐怕都还不知道叶雅琳的真面目和叶家人的心思,等他们看清了一切,八成都跟你一样,想悔了这门亲事。”
香菜用脚趾头都能想到那些流言蜚语都是叶家的人在外面散布开的。他们这是故技重施——之前他们还在媒体上黑锦绣布行和储绣坊,这回八成是想借助舆论给荣家制造压力。
荣鞅回去后跟族奶奶说,他已经确认过了,外头那些对荣家不利的流言不是从香菜那里散布出去的。
族奶奶自是不信。
荣家和香菜之间的矛盾曾因阿芸而尖锐化,族奶奶一心认为香菜不会放过这么一个报复荣家的好机会。
荣鞅告诉族奶奶,香菜没有那么小肚鸡肠,还说:“叶伯父待人不诚,您被他算计了还浑然不知。当日他请您去荣记吃饭,名义上是商谈两家的婚事,您可知他背地里是何居心?
叶伯父约您见面是为私事,约苏律师见面是为公事,您就没想想当日他为何如此‘公私不分’?
他是想通过苏律师让您知道叶家和锦绣布行的矛盾,让您出面帮忙解决他们家惹上的这个麻烦。
叶家为富不仁,面临巨额罚款和赔偿,他们把女儿卖给咱们家,就是想让咱们来填他们家的窟窿。
荣叶两家跟香菜都闹过矛盾,她若真有心要报复,以她的为人当然是两家一同针对。可外头人都说咱们荣家背信弃义,鲜少有对叶家不利的传言——
您就没想过这是为什么?”
族奶奶静下心来细细一想,当真觉出这件事里透着一股子蹊跷。她被对香菜偏见左右了自己的判断,现在想想真是不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