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蕴的骑术还是在前世自己已成为了建安侯府说一不二的主宰以后,无所事事之余才开始慢慢训练起来的,谈不上好,也不算差,不过比之顾苒,却是强了不止一倍。
以致顾苒十分的不平与不忿,嚷嚷道:“素日也没见四妹妹骑多少马啊,怎么你的骑术竟这般好,比我这早年间特意练过的人都要强上许多,其他方面你比我强也就罢了,竟连我自以为擅长的骑术也是一样,果然是人比人气死人哪!”
显阳侯府祖上便是武将出身,到了如今的太平年代,虽不需要再上战场了,基本的骑射功夫还是不能轻易丢了的,所以早几年顾菁姐妹几个都跟着府里有年纪的武师学过骑马,其中尤以顾苒的骑术最好,还是这两年随着年岁渐长,祁夫人有意约束着,姐妹几个方骑得少了。
顾蕴自然也跟着学过,只她对骑马兴趣不大,便表现平平,去得次数也不多,谁知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方才走神之下一忘形,便叫顾苒看了出来。
“我的骑术哪有比二姐姐好,不过是偶然一次表现得比二姐姐好罢了,实在不值一提,当然若二姐姐非要钻牛角尖,那我也没有办法,谁让我生来就这么厉害呢?”纵情跑了几圈,闭上眼睛体会了一番那种风驰电掣似要乘风而去的感觉后,顾蕴只觉海阔天空,心情松快了不止一点半点,自然也就有心情与顾苒说笑了。
“呸!”顾苒立刻笑啐道,“说你胖你还真喘上了,有本事就与我再赛一场,我不让你输得嗷嗷叫,我今儿就跟你姓我!”
顾蕴乐不可支:“你跟我姓不也是姓顾?所以你这算是哪门子的惩罚!”
顾苒闻言,自己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过之后咬牙道:“那你说想怎么惩罚我,不然我要是输了,随便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反之,我要是赢了,你也得什么都答应我……”
话没说完,顾蕴已没好气道:“你少来,当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呢,今晚上让你留宿在这里,已是我开了大恩了,你再想得寸进尺,就休怪我明儿不客气,直接让卓妈妈将你打晕了带回盛京城啊,想来大伯母也不会怪我!”
顾苒就嘟了嘴:“那是当然了,在我娘心里,你比我和大姐姐捆起来还亲呢,她怎么可能怪你!行了行了,不赛就不赛罢,我们且回去洗澡吃东西去,跑了一个多时辰,我肚子早饿了。”
只要她不再磨缠着明儿再留宿一宿,顾蕴还是很好说话的:“那我们回去罢,中午你不是说那个白灼芥蓝好吃吗,让厨房再给你做个怎么样啊?还有那个鱼……”
姐妹两个说着话,很快便回了正房,各自沐浴起来歇息了一番后,也就到了晚膳时分。
果然厨房按顾蕴的吩咐,做了中午做过一次的白灼芥蓝和清蒸鱼送来,另有几样时新的蔬菜野味,清香扑鼻,十分诱人。
“慕公子那边摆饭了吗?慕公子好似喜食甜食,让人做一个桂花糖藕,一个荔枝酥香大排,再做一个银耳葡萄红枣汤送去!”顾蕴举起箸后,想也不想便下意识吩咐锦瑟道。
话已出口了,方意识到自己怎么就忽然冒出了这样几句话来,这不是平白让慕衍误会吗,若他心思坦荡也还罢了,否则,就真是误会大发了,毕竟他从没告诉过她他喜食甜食,不过都是她自己习惯使然下观察得出来的结论不是吗?
因忙又改口道:“算了,就任厨房安排罢,中午的菜色慕公子也没说不满意,想来定是合他胃口的。”
顾苒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后,才说道:“慕公子来者是客,就算菜色不满意,他也不好意思说出口啊,你既知道人家爱吃甜食,就让厨房做几样送去怎么了,这也是你身为主人家应尽的地主之谊不是?”
顾蕴一想,的确是这样,别人家宴请客人之前,还特意要打听客人的口味呢,如今自己明知客人的口味还不吩咐厨房做了菜送去,这主人家也当得未免忒不称职了……遂吩咐锦瑟:“那你快去厨房吩咐罢。”
这可不是自己要送菜去的,自己不过是在尽地主之谊而已!
不多一会儿,在外院用膳的慕衍便吃到了锦瑟领着婆子亲自送去的桂花糖藕和荔枝酥香大排,仍有几分挫败与郁闷的心情霎时变得大好起来。
自己喜食甜食知道的人可不多,在小丫头面前他更是从未透露过,可小丫头让人送来的菜却偏偏都这么可他的心意,这是不是意味着,小丫头或许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其实已经待他与旁人不一样了?
一时吃过晚饭,顾蕴见天还未黑透,便让刘妈妈与卓妈妈抬了摇椅到后院的树下乘凉。
偏顾苒是个坐不住的,才与顾蕴说了几句话,便追萤火虫去了,顾蕴真是哭笑不得,难怪大伯母从没想过让二姐姐嫁入高门呢,就她这个小孩子般的性子,哪是做高门主母的料?
只得自己躺着,数起树梢上大朵大朵开得正盛的白玉兰花来。
不想才数了没几朵,便见慕衍闲庭信步般走了过来。
彼时锦瑟往屋里替她们姐妹准备水果去了,卓妈妈随顾苒去了,刘妈妈也奉命去了外院传话给刘大几个,不大却也不小的院子里就顾蕴一个人静静的躺在树下乘凉。
真是巧得不能再巧了!
顾蕴想起下午的尴尬,真的很想闭上眼睛装睡,当自己不知道慕衍来了的,也许他见自己“睡着”了,就很快离开了呢?
然转念一想,以后二人又不是再不见面了,单独相处的机会也不能真就杜绝了,难道以后自己每次都装睡着或是装不知道慕衍来了不成?这才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只得站了起来,尽可能落落大方的笑道:“慕大哥也来乘凉吗,真是好巧,坐啊。”
毕竟前世的阅历摆在那里,等顾蕴真开了口直面上了慕衍后,她反倒平静自在了许多,人一辈子谁还能不遇上几件尴尬事糗事不成,一笑而过无疑是最好的处理方法,真扭扭捏捏的,尴尬的就不只是自己,也是对方了,何必呢?
慕衍见她的笑容与下午之前一般无二,就好像下午的事压根儿没有发生过一般,真不知是该庆幸她没有因此疏远自己,还是该悲叹自己的胜利之期在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后,竟依然遥遥无期了。
不过他自持惯了的,见顾蕴一派的光风霁月,他自己便也绝口不提下午的事,只笑道:“是啊,我也是来乘凉的。怎么就你一个人,令姐与你的丫头妈妈们呢?”
顾蕴笑道:“我二姐姐追萤火虫去了,我的丫头妈妈们都有差事被我打发了,想来很快就回来了。”
正说着,果然锦瑟捧着一盘洗好的李子葡萄西瓜回来了,瞧得慕衍也在,忙屈膝行礼:“慕公子。”然后四处叫起顾苒来,“二小姐,吃水果了——”
慕衍闻言,心知自己现下最该做的事便是告辞离开,然双腿却自有它们的意识,怎么也舍不得迈出去,仍稳坐如山,想着哪怕不能对顾蕴一诉自己的衷肠,能这样静静的与她对坐着也是好的啊!
顾苒很快与锦瑟一块儿回来了,瞧得慕衍竟也在,怔了一下,屈膝一礼,叫了一声:“慕公子。”便自往一边去了。
倒弄得顾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二姐姐那个大方的性子,若不是上午自己胡说八道,她何至于这般不自在?正要婉言请慕衍离开,不想慕衍已先开了口:“枯坐着也是无聊,不知蕴姐儿有没有兴趣与我手谈一局?”
这会儿天也还没黑,离睡觉总得大半个时辰,若是在盛京城内,还能做别的事情来打发时间,如今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庄子上,什么娱乐都没有,也就难怪慕大哥会无聊了。
顾蕴想了想,点头道:“既然慕大哥有此雅兴,我少不得只能献丑了,只是我棋艺实在不佳,还请慕大哥别笑话儿我才是。”叫了一声“刘妈妈”,“去取棋盘来!”
“是,小姐。”刘妈妈应声而去,很快便取了棋盘回来。
顾蕴与慕衍遂一执白子一执黑子下起棋来,一开始顾蕴还不能全身心的投入,等发现慕衍的棋艺实在不差时,她难免被激起了几分难得棋逢对手的斗志来,以致一盘棋下完,已快一更天了。
慕衍至此再找不到停留的理由了,只得辞了顾蕴,往外院去了。
顾苒这才从屋里跑了出来,笑道:“只可惜方才三妹妹不在,不然让她就以你和慕公子下棋的情形入画,该是何等的赏心悦目!”
顾蕴心里有鬼,闻言免不得有几分心虚,道:“不就下盘棋嘛,有什么可赏心悦目的。”
“你自然没什么可赏心悦目的,再好看反正我也早看厌了,可人慕公子赏心悦目啊!”顾苒笑回道,说完忙又补充:“再次重申一遍,我这只是单纯的爱美之心啊,你别又说我生了什么不该有的念头,这次我可就真生气了啊!”
顾蕴被说得讪讪的:“我再不说了,‘洛阳花好,非我所有’,总不能因为洛阳的花不是自家的,便不能欣赏了罢?”
是的,洛阳花再好,也不一定就要将其变成自己的才能欣赏,就以旁观者的角度欣赏一番其实也挺不错,何必非要去自寻烦恼呢?
她有人有钱有自己的理想和事业,还有那么多一心关爱她的亲人可以倚仗。
就这样自由自在,无牵无挂的过自己的小日子,偶尔伸手挽回一下前世遗留下来的憾事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像前世那样嫁人,让自己的生活又陷入前世一般的痛苦与绝望里呢?
前世她还没投入多少感情,更多只是为了生存,尚且付出了那么多的血与泪,若再投入了感情,岂不真只能死无葬身之地了?!
这般一想,顾蕴越发觉得自己方才以平常的态度对待慕衍是再正确不过的选择。
并且决定,以后都这样对待慕衍了,如此过一段时日,今日的尴尬自然也就烟消云散了,她心里某些来不及破土而出的念头也只能永远尘封在土里,终究成为过眼云烟。
半夜时分,在一阵雷鸣电闪之后,天空下起了瓢泼大雨,顾蕴本就辗转反侧了半宿才迷迷糊糊睡着了,这会儿自是一下子就醒了,听着外面的动静,不由暗暗叹气,看来终究要如了二姐姐的愿,还得在庄子上再住一宿了!
好在夏天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只下了半个时辰,便渐渐止住了,等到早上顾蕴起床时,就更是艳阳高照,碧空万里,一推开窗户,还能清楚分明的看见半空中有一道五颜六色,若隐若现的彩虹了。
顾蕴深吸了一口还隐隐带着泥土芬芳的空气,因一宿没睡好而多少有几分烦躁的心情瞬间好了许多,去厅堂叫了刘妈妈来吩咐道:“去问问刘大叔,今日能否赶路,若是能,就趁早动身,省得过了午时大家都热得受不了。”
“是,小姐。”刘妈妈应声而去。
顾苒打着哈欠过来了,听得顾蕴的话,忙叫住刘妈妈道:“别急啊,昨晚上那么大的雨,官道也还罢了,从庄子到官道那一段路必定不好走,四妹妹,要不我们明儿再回去,不是有句老话叫‘磨刀不误砍柴工’吗?”
顾蕴不由翻了个白眼:“磨刀不误砍柴工是这么说的吗,仔细郭夫子知道了,打二姐姐的手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