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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回 珍重 落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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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蕴这次在外祖母家住得那叫一个爽,所有人都顺着她,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也是第一个想着她,就因为她才受了“情伤”,她一下子就变成了易碎的琉璃娃娃,所有人都恨不能将她捧在手心里。

亦连平谦都托人送了不少吃的玩的到松鹤居给她,让她满心的受用之余,免不得有几分心虚与愧疚,她对沈腾压根儿没有男女之情,又何来的那劳什子“情伤”?且过了这阵子,便渐渐“松快”起来,也省得再心虚愧疚罢。

惟独平老太太气愤过后,生出了几分疑惑来,私下问顾蕴:“此番沈祁氏忽剌剌就反悔了之事,你真的没有在背后推波助澜?她一开始那么喜欢你,对亲事那么满意,怎么可能因为彭氏那贱人几句明显挑拨离间之语,便彻底改变了主意?你的能耐别人不知道,却瞒不过你外祖母,你快从实招来!”

顾蕴少不得要喊冤。

当然这次她也是真冤,她是有主意了,可谁知道沈夫人那么及时那么给力呢,害她根本连施展的机会都没有:“外祖母,我才受了这么大的打击,您是惟恐我的伤口不够痛,所以赶着往上面撒点儿盐,好让我更痛是不是?彭太夫人一向与我水火不容,您又不是不知道,她怎么可能我想让她怎么样就怎么样?我又怎么知道沈夫人一定会去给她请安,我以为就算沈夫人有那个意思,大伯母也一定会阻止她,关键沈夫人那个人,您看像是没有主见,能被人轻易就左右思想的人吗?”

说着狠心偷偷掐了自己一把,立时红了眼圈:“是,一开始我的确对这门亲事满心的抵触,可眼见抵触无用,您老人家话都说到那个地步吗,我除了接受,还能怎么样?打那以后,我便尽量往好的方面在想这门亲事了,就像您说的,沈表哥人品才貌家世都是上佳,等此番中了举来年再点了进士,不说全盛京了,只怕全大邺都打着灯笼火把也难找,关键他心里有我,果真这门亲事成了,我将来的日子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我这般一想,渐渐便动心了,谁知道我倒是动心了,人家却百般嫌弃起我来,您叫我情何以堪?不怕告诉您,这些日子我就没睡过一个囫囵觉,我本就因为我娘的事,不敢相信这世上有好男人有好姻缘了,如今就不敢相信了,外祖母,我心里苦啊……”

顾蕴说完,便扑到平老太太怀里大哭起来,哭得那叫一个伤心欲绝,直哭得平老太太又是心疼又是后悔,连是怎么答应的她至少三二年内都别再想着为她说亲,她要好生平复一下心里的伤痛都不知道。

等好容易反应过来时,已是次日了,她老人家倒是想出尔反尔,可想着此番若非是因为自己,宝贝外孙女儿也不必受那样的委屈,而且外孙女儿到底年纪也还不大,要为她再访一个知根知底方方面面不说比沈腾强,至少条件也要与之相当的夫婿人选也需要时间,关键她说是想通了,可据她看,只怕她仍没想通,她也需要时间慢慢的潜移默化,让她真正想通……如此这般一权衡,平老太太到底还是如顾蕴所愿,暂时打消了为她说亲的念头。

顾蕴没有了这一层顾虑,也是最大的顾虑,可不要在外祖母家住得乐不思归了?

只是她到底还是只在平家住到九月底,便收拾箱笼回了显阳侯府,因为顾菁的及笄礼已近在眼前了,而且祁夫人为此还亲自来平府接她,她怎么也不可能驳大伯母这个面子。

祁夫人倒也不全是为了接顾蕴才走这一趟的,她的主要来意却是想请了平沅或是平滢在顾菁的及笄礼上做赞者,这会儿便正赔笑着征求平老太太的意见:“……两位侄女儿都是跟着伯母长大的,品行才德自是不必说,而且两家关系又这般近,我是再想不到比她们更合适的人选了,还请伯母千万成全。”

盛京城内女子行及笄礼时,一般都需要一个有德才的女性长辈做正宾,届时为及笄者插笄,同时还需要一个司者,为及笄的人托盘,并一个赞者,协助正宾行礼,充当赞者的人,通常都是及笄者的好友或是姐妹。

祁夫人一开始倒是想请了平大太太去给女儿做正宾的,想着平家的女眷自平氏死后,也就那次顾蕴与沈腾交换信物时,平大太太登过一次自家的门,偏事情还闹得如此不愉快,她哪里还有脸开这个口?

可自家这么大的事,她又不可能不请平家的人去,顾准知道沈夫人出尔反尔之事后,很是不高兴,她此番若是请不到平家的人,指不定侯爷还会生她的气到什么时候。

所以想来想去,祁夫人才想出了这么个主意,请了平沅或是平滢去给女儿做赞者,让平老太太看到显阳侯府有多重视与平家的情分,如此平大太太与平二太太去自家赴宴也就顺理成章了,总不能让平沅平滢独自去别人家赴宴,长辈们却不跟了去照应罢,而且这次两位平小姐中的一位还是去做赞者的,长辈不在一旁提点着,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岂非辜负了主人家的一番盛情?

不得不说祁夫人此举极是高明,果然就将平老太太给打动了,笑道:“你既看得起她们姐妹,那到了日子,便让我们家二丫头去给你们大小姐做一回赞者罢,只是她小人儿家家的,从没经历过这样的事,届时少不得要她母亲与婶婶也跟了去从旁提点她,只不知你欢迎不欢迎?”

祁夫人忙道:“求也求不来的贵客,我怎么会不欢迎,我一千个欢迎,一万个欢迎,若不是伯母爱清净,我都想请了伯母一块儿去散散了。只不知伯母肯不肯赏我这个薄面?”

平老太太笑道:“我就不去了,先前进京那一次,一连坐了十几日的车,我真真是被颠簸得怕了,至今想起来都还觉得浑身骨头疼,巴不得这辈子都不坐马车了才好呢!”

祁夫人闻言,便也不再强求,两位平太太肯去已足够她在顾准面前交代了。

在平府用过午膳,祁夫人与顾蕴便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一时回到显阳侯府后,顾蕴少不得要归置收拾一通,还没收拾妥帖呢,顾菁与顾苒来了。

顾蕴在路上已知道顾苒禁足期满了之事,因笑道:“我还没恭喜二姐姐,总算‘刑满释放’了呢!”

顾苒道:“好容易我出来了,偏你去外祖母家住着就不肯回来了,我被关着时已经够闷了,出来后竟也没好到哪里去,真真快要闷死我了,等大姐姐的及笄礼后,我们回了我娘,往太池苑划船放风筝去,你说好不好?不然去你上次那个庄子上散散也好啊!”

“我看你是伤疤还没好,就忘了痛了。”顾蕴还未答话,顾菁已先说道:“你是想再被娘关几个月是不是?还想着去四妹妹的庄子上玩儿,要不我这就去告诉娘,说你抄书还没抄够?”

顾苒忙摆手:“够了够了,我这会儿拿筷子手都还在抖呢,大姐姐你可别坑我,大不了我不说这话也就是了嘛……可是真的好闷哪!”

顾菁看不得她这副沮丧样儿,只得宽慰她:“下个月荣亲王府、忠勤伯府还有好几家都有宴饮呢,到时候还怕没有你散淡的机会吗?”

“也不过就是从一个宅子,搬到另一个宅子里去继续闷着而已,那算什么散淡。”顾苒先还有些意兴阑珊,不过想着有总比没有好,便又高兴起来,计划起届时自己要穿什么衣裳戴什么首饰,让顾菁与顾蕴都别与她撞上来。

顾蕴看她叽叽咕咕的说个没完,不由与顾菁相视一笑,心情也好了许多,果然二姐姐就是有这个本事,让她身边的人不自觉就会跟着松快起来。

稍时顾苒去了净房,方才姐妹二人一直都绝口不提与沈家相关的任何事,以致顾蕴一度还以为她们事先一定说好了,省得自己听了伤心。

不想顾菁却趁机压低了声音与她道:“沈表弟这些日子一直想见你一面,当面与你解释当日之事实非他所愿,他事先根本不知道,若是知道,他一定不会去天津卫。可他又不敢贸然去平府求见,怕事情传开了,坏了你的清誉,所以求到了我头上,我看他委实可怜,所以答应了他会替他在你面前提此事,只你肯不肯见他,我就不敢保证了。如今我话已带到了,你若是不愿意见他,就当我没说过这话,若是愿意,我就替你安排,也不必去外面,就在府里找个僻静点儿的地方即可,断不会让人知道。”

“可他不是已搬出去了吗,怎么还好随意出入咱们家,沈夫人也不限制他?”先前在平老太太屋里时,顾蕴已听祁夫人侧面说过沈夫人与沈腾母子已置了宅子,搬出了显阳侯府之事,祁夫人当时还说,她已将府里的下人都敲打过,此事绝不会外传了,让平老太太只管放心,故顾蕴有此一问。

顾菁叹道:“他因此事与九姨母大闹了一场,又病了一场,九姨母虽强势,也不忍把儿子逼得太紧,见他并没有去平府找你,只是偶尔回来一次,还打的是给我娘请安赔罪的旗号,九姨母也就不拦他了。我不是替自己的表弟说话啊,不论是论亲疏还是远近,你在我心里都比他更重,实在是这次真不是他的错儿,我瞧着他人瘦得都快脱了形,哪里还有半分往日的风采,若是可能,我还是希望你能见一见他的,不管怎么说,能让他当面表达一下自己的歉意,他心里也能好过一些,你心里也能好过一些,知道自己没有看错人不是吗,说到底,也是造化弄人!”

顾蕴闻言,就想起了那日顾芷与宋姨娘算计沈腾不成后,沈腾看向她的深情目光和与她说的那些话,不由暗暗叹气,只怕沈腾这会儿还以为她铁定与他一样伤心,伤心于他的负心薄情和沈夫人的棒打鸳鸯呢。

却不知道她根本没想过要嫁给他,反倒为沈夫人此番的所谓棒打鸳鸯喜幸不已……罢了,她还是趁此机会与他说清楚罢,也省得他抱憾终生,甚至影响到他以后的人生。

当下主意已定,顾蕴遂与顾菁说道:“那就有劳大姐姐与我安排一下罢,就当是我与沈表哥最后的了断。”

顾菁立时满脸的喜色,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知道,连我娘都铁定不会让她知道这事儿的。”适逢顾苒自净房出来了,她遂就此打住,没有再多说。

次日午后,顾蕴果然在顾菁的安排下,于侯府后花园的假山深处,见到了沈腾。

沈腾也果然如她所说的那样,消瘦憔悴得几乎都快让顾蕴认不出来了,哪里还有半分昔日的温文尔雅,意气风发?

不过见到顾蕴,他却是眼前一亮,三步并作两步便走近了,急声说道:“四表妹,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娘会背着我做那样的事,那不是我的本意,我真的一心求娶你的。你放心,我既认定了你,就绝不会负你,我会继续与我娘周旋,让她答应我们的婚事的,她若实在不同意,我还可以求我爹和我祖父,便是我爹与我祖父也不同意了,我也绝不会放弃,只要我坚持到底,我相信我们总得守得云开见月明,只求你能原谅我这次,能再等我三年,不,两年,不,一年!一年后我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你就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原本那样自信从容的一个人,却成了如今这幅模样……顾蕴心下一阵不忍,原本想好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好半晌方硬起心肠低声道:“实不相瞒沈表哥,此番我与你之事,实非我所愿,乃是我有一次无意在我外祖母面前说漏了嘴,说我怕重蹈了我娘的覆辙,所以这辈子压根儿不打算嫁人,我外祖母急了,整好你又对我……我外祖母索性以死相逼,我不敢拿她的性命冒险,这才会没有第一时间阻止她,任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的,我根本就没想过要嫁给你,便是令堂没有先否定我,我也要设法把亲事搅黄了的。所以你并没有负我,你也不必为此事自责内疚,甚至与令堂对着来,我不值得你这样做,你值得一个更好的女子。”

沈腾本就青白一片的脸就越发的惨白如纸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终于笑得比哭还难看的开了口:“四表妹,你不必怕我与我娘母子生隙就这样说,反正我此生既已认定了你,就绝不会负你,你等着我,我一定会尽快给你一个交代,尽快给平老太太和长辈们一个交代的,你一定要等着我!”

说完转身就走,惟恐迟了,就连自欺欺人的机会都没有了。

顾蕴却抢先一步,挡在了他的前面,看着他一句一句认真的说道:“沈表哥,我说的都是真的,并不是怕你母子生隙在宽慰你,也不是怕长辈们生气,你应当知道,我从来就不是个肯委屈自己的人,哪怕是为了长辈们只能委屈自己,我也铁定会阳奉阴违,譬如此番之事,我明面上顺从了我外祖母,心里却从没想过要真顺从她。所以,你忘了我罢,以后好好过自己的日子,等你将来遇上你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后,你就会明白,如今的一切不过是你年少无知时的一场梦,时间久了,也就慢慢淡了,直至彻底忘却。”

“一场梦?”沈腾笑容恻然,声音嘶哑,好半晌才喃喃道:“我明白了,这不过只是我一个人的梦而已,既是我一个人的梦,就总会有醒的那一日……四表妹放心,我以后再不会烦你了,你……珍重!”

若早知道今日就是自己的梦醒之日,今日过后,自己就连继续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四表妹一定不知怎生伤心,一定不知怎生恨他,他说什么也不能负了她,一定要与母亲抗争到底的机会也没有了,他一定不来这一趟,一定不见四表妹这一面!

如今可好,他连为之抗争到底的目标都没有了,他的所有抗争都成了笑话,他以后可要怎么办?

顾蕴看着沈腾步履蹒跚的瘦削背影,心里也是沉甸甸的比他好受不到哪里去,这感觉甚至比当初拒绝平谦时还要糟糕,因为她知道平谦就算被她拒绝了,一样是她的哥哥,是她一辈子的哥哥,可沈腾与她今日过后,却是咫尺天涯,再也不可能有任何交集了!

念头闪过,眼泪已是猝然而至,虽然顾蕴也说不清楚自己是为何而哭,但她就是怎么忍也忍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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