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承川也是这么想的,吴老夫人是不是真的被挟持了,又是不是真的咬舌自尽了,甚至如今盛京城内究竟是个什么情形,他通不知道,这时候哪敢轻易放吴治廷入皇城?遂只朗声道:“孤不需要放吴指挥使入皇城,你只要让你的兵们都缴械投降,原地待罪,便已是戴罪立功了。你放心,若事后证明你真是情有可原,孤定会代你向父皇求情的!”
吴指挥使话一出口,便知道太子殿下绝不会答应自己,换了自己如今在太子殿下的立场上,又何尝敢轻易放方才还犯上作乱的乱臣贼子入皇城,这不是摆明了引狼入室吗?
便也不再多说,只命自己的兵们都坐下,开始一一肃清起林二爷带来,混在他军中的奸细们来,总之一个都休想逃脱!
宇文承川居高临下将一切看在眼里,方暂时松了一口气,除了吴指挥使的原因,方才的圣旨和他的话,应当也是起到了一定作用的,只要五城兵马司不再作乱,那危机便解除了一小半,剩下的,就是让西山大营的将士也明白自己是受了蒙蔽,缴械投降,然后就是关起门来痛打林永继和宇文承乾宇文承祚这几条落水狗了!
朗声吩咐了守城的几个千户务必不能就此放松了警惕,一定要等到危机彻底解除,方能懈怠后,宇文承川带着顾准等人下了安定门的城楼,直奔顺贞门方向而去,就算有韩卓之后带去的两千人支援,那里守城的将士也是敌众我寡,只怕已快要支撑不住了,他们得立刻前去增援才是,一旦内宫被攻破,他们方才的努力将全白费不说,后宫更是不堪设想。
彼时顺贞门内的确已是火光滔天,血流成河,通向内宫的宫门也已是岌岌可危。
皇上在懋勤殿内听得外面震天的喊声,里间的妙贵嫔又至今没清醒过来,端的是内忧外患,哪怕皇上这一生经过见过不知道多少大风大浪,依然在不过短短几个时辰内,便生生急起了满嘴的燎泡。
偏外面又忽然传来了一阵阵或尖利高亢,或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内城就要破了,皇上,您救救臣妾们啊,救救臣妾们啊……”
“皇上,就算妙贵嫔才是您的最爱,臣妾们到底也服侍您一场,您不能不管臣妾们啊……”
“皇上,不然您就下旨开了宫门,放臣妾们出去自谋生路罢……”
“皇上,您不能这么狠心,不能这么狠心啊,臣妾们都还年轻呢……”
皇上只大略听了几句,便气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喝命左右:“殿外都是谁在哭嚎,朕还没死呢,她们就哭成这样,这是嫌朕死得太慢吗?全部给朕拉去冷宫赐死!”
“是。”左右忙战战兢兢的应了,小跑着去了几个,却很快便回来跪下颤声道:“回皇上,一共有二十几位娘娘小主呢,通通都赐死吗?”
贵嫔以上的主位才能称‘娘娘’,而自己后宫除了妙贵嫔,所有主位都是生养有子女的,皇上到底狠不下心来赐死她们,且一下子便赐死二十多个妃嫔,也实在有伤人伦与天和……皇上只得忍怒道:“即刻去回了太子妃,让太子妃来处理,不管她用什么法子,总之朕不想再听到她们的任何声音!”
顾蕴这会儿正与韩夫人说话儿:“……义母这还是第一次见念哥儿呢,只可惜他懒得出奇,一日里大半时候都在睡觉,睡着了还怎么弄都弄不醒,不然您还可以逗他说说话儿,笑一笑什么的。”
韩夫人已洗过澡换过衣裳,吃过清粥小菜了,这会儿看起来气色好了不少,忙小心翼翼的自顾蕴怀里接过了念哥儿,笑道:“他这么大的孩子,成日里可不是除了吃就是睡么,何况这会儿大半夜的,不让他睡觉,让他做什么,哪里就能说他懒,还懒得出奇了?这孩子,长得可真好,眉眼像娘娘,鼻子和嘴巴则像殿下,听说一笑起来还两个酒窝儿?那长大后还不定得让多少女孩儿明里暗里倾心呢!”
顾蕴笑道:“等时间长了,义母见他的次数多了,您就知道我说的话是真是假了。”
说得韩夫人没了笑,沉默片刻方低声叹道:“若能熬过这一夜,我和你义父即日就要离京了,以后哪是想见就能见得到的?若不幸……,又哪来的以后?”
抿了抿唇,继续道:“其实我想过一死了之,不拖累你们的,可我不是一个人,还有慧儿她跟我一起,我实在狠不下那个心,本来我强行把她带来这个世上来,让她打小儿便重病缠身,一日正常人的日子都没过过,至死都不能做一个完整的女人,我心里已经够心痛够内疚了,若再让她那样惨死……因为我的一时自私,让事情发展到了今时今日这般不可收拾的局面,娘娘,你怪我,骂我罢,那样我心里多少也能好受一点,我……”
话没说完,眼泪已是纷纷落下,怕滴落到念哥儿脸上,惊醒了他,忙转过了头去。
顾蕴见状,忙将念哥儿接过,示意白兰上前抱出去后,方拿帕子一边给韩夫人拭泪,一边安慰起她来:“义母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您不慎落入敌人之手,一路上吃了不知道多少苦受了不知道多少罪,担惊受怕的整个人都瘦得快脱形了,我们心疼还来不及呢,还怪您,骂您,那我们成什么人了?您也千万别再自责,说自己自私了,您哪里自私了,您若是自私,当年能不顾自身安危的救下殿下,能为了殿下,举家蹚进这一滩浑水里来吗
蹚进这一滩浑水里来吗?便是慧生妹妹,您也不必担心,季东亭和张焕都不是蠢人,肯定会很快便意识到不对,将她平安解救回来的,很快我们一家就能团聚了!”
韩夫人闻言,眼泪却落得更凶了,一度哽咽难耐,好半晌方渐渐平静下来,道:“有娘娘这番话,我总算能安心几分了,只是慧儿她,她身体本就不好,如今又没人在身边照顾她,我真担心她有个什么闪失,万一她……我也不想活下去了……”
顾蕴推人及己,也不由红了眼圈,忙道:“不会的,不会的,慧生妹妹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义母别自己吓自己。”
一语未了,紫兰进来了,屈膝行礼后道:“娘娘,皇上那边儿急召您呢。”
皇上这会儿急召她干嘛?顾蕴咝了一声,道:“知道皇上召本宫什么事吗?”
紫兰道:“听说是后宫二十几位娘娘小主都去懋勤殿哭求皇上救命,不然就是求皇上开了宫门放她们出去,让她们自谋生路的,皇上大怒,当即就要将她们全部赐死,还是左右劝说了一番,才打消了念头,改了主意传娘娘去处理此事。”
如今皇城尚且固若金汤,那些妃嫔们有什么好怕的,反倒是皇上真开了内宫的宫门,放了她们出去自谋生路,她们才会死得更快更难看好吗?可世间事往往就是如此,人未乱,心先乱,心一乱,自然人更乱!
偏这个时候,也的确只有自己能镇住那些妃嫔们了,顾蕴纵心里再不想管这些事,也不得不管了,只得道:“出去告诉来人一声,本宫安排一下,马上就过去。”待紫兰应声出去后,方与韩夫人道:“义母且先歇息一会儿罢,这些日子您也够累了,我去去就回来。”
韩夫人忙拭了泪,道:“娘娘放心去你的,念哥儿就交给我,我一定会护住他安然无恙的。”
顾蕴点点头:“那就多谢义母了。”给韩夫人行了礼,转身出去了,却仍再四叮嘱过冬至秦良娣等人一番后,方上了轿辇,由白兰紫兰几个簇拥着去了乾清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