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疾不徐地笑着,眼睛里掠过一抹淡淡的讽刺。
“这些话,你从来没有对长公主说起过吧?想来也没有任何人知道,一向深居简出不懂俗事的通宁公主,其实聪慧绝伦。这才是真正的藏拙啊母亲。你怕什么?怕赵家人忌惮你,疏远你吗?你寄人篱下,不露锋芒,谨小慎微,只修医术和学琴棋书画,不看兵书不习武,活得比宫女都卑微,为的是什么?”
乌日苏盯紧着他,目光比言辞更为毒辣。
“难不成就为了得人几句好话?还是为了赵家人施舍给你的几块骨头?”
陈岚胸口起伏,怒极攻心。
“你——闭嘴!”
“儿还没有说话。既然要当孽子,不如一次让母亲寒了心才好。”
乌日苏语速极快地顶撞回去,“母亲为了讨长公主欢心,寒冬腊月远赴漠北,为阿木古郎看诊。遭受连番厄运,人鬼不如,数载沉沦,那个时候,赵家人在哪里?他们稳坐江山,正享天伦之乐,早已忘了外祖功勋,忘了你是外祖孤女,他们没有寻找你,任由你痴傻疯魔,被人一再拐卖,如娼如妓……”
乌日苏情绪激动,说到此,重重拍着心窝。
“你可知,当儿打探到这些事是,是何等心痛,是何等难过?是多么想将这些恶魔全下地狱,为母复仇?”
陈岚重重闭眼,泪如雨下。
乌日苏深深吸一口气。
“而你,都到这个时候了,不为自己的儿子谋划,还在为赵家人僵死的江山守灵!你是何等的孝贤烈女?大义灭亲?”
说到最后,乌日苏简直是用吼的,那只手撑着茶几因为太过用力,导致几上的茶碗被震得砰砰作响,而他的双眼也仿佛带着锋利的刀片……
一刀又一刀,单单是眼神,也几乎要把陈岚凌迟。
所有的痛,
不堪,凌辱,孤寂,痛苦……
在乌日苏面前无所遁形。
来自亲生儿子的刀子,比外人更厉,更狠。
许久许久,陈岚说不出话,开不了口,喉头仿佛塞了棉团。
她明知事实并不是乌日苏说的那样,却不知该怎么反驳。
先帝和先皇后破格敕封她为通宁公主,是降贵迂贵,是皇宠恩惠,从她入宫那一刻起,享受的就是公主荣华,所有一切与宝音并无二样,便是大她几岁性子大大咧咧的宝音也十分照顾她,赵炔也重她一分。可以说,她享尽了世间繁华,不该有任何抱怨……
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自从她被封通宁公主,身上冠以“通宁”二字的时候,骨子里便渗入了父母惨死通宁远的悲痛。她没有一刻忘记过,自己是个孤女,她所有的荣华富贵都是父母用鲜血用性命换来的。
她越是享福,越是不能忘记父母,便越是悲痛。
越是悲痛,她越是不敢轻易逾矩。
这个包袱深深地压在心底,背了一辈子。
世人只知道通宁公主命好,又怎知她行走在荣华富贵中的难堪与疼痛……
乌日苏这些话,像刀子,像利齿,把她整个劈开,将她凄凄惨惨的一生从光鲜亮丽的华丽牢笼里剥离出来,暴晒在日光下,几乎夺去了她最后的呼吸……
“母亲。”
乌日苏伸手过来,紧紧握住陈岚的手,身姿挺拔而修长。
“都说父母之爱子,为之计深远,儿对母亲亦是如此。从今天起,我乌日苏发誓,不让母亲再受半分委屈,我要让你堂堂正正地站在庙堂之颠,做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不需要再看人脸色,更不需要再谨小慎微地活在他人阴影之下……”
陈岚手指哆嗦一下,猛地抬头。
“你要做什么?”
乌日苏默然片刻,舔了舔牙槽,笑得有些阴冷。
“听说大晏皇帝对长姊深情似海。你说我有长公主在手,赵炔敢不敢派兵来打?还有北狄,李太后年事已高,但宝刀未老,满朝文武和汗王乌尔格无不忌惮她三分。若是她最心爱的小儿子在我手中,她敢不敢不听话?更何况,还有阴山皇陵的宝藏,我大军在此,何愁求之不得?”
有钱,有兵,有人质,确实什么都不缺了。
乌日苏黑亮的眼睛仿佛燃烧了起来。
眸底,是烽火连天,战马奔腾,皇图霸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