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从来没有想过,他是我们的仇人?”
时雍沉默片刻,一字一顿,“他不是。”
燕穆咬牙,目光骤冷:“时雍死在诏狱。”
“但凶手是魏州。他已伏法。”
“魏州只是一个小喽啰,若没有赵胤默许,魏州如何做得到?”燕穆双眼生出厉光,“你敢说,时雍死在诏狱里和锦衣卫指挥使,没有半分关系?”
时雍说不出这话。
燕穆更是有了几分恼意。
“你被他迷惑了。”
说到这里,他突然一把拽住时雍的手腕,将她带到屋中的书案旁边,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牛皮袋子,砰地一声,摔到时雍的面前。
“赵胤不仅知道,还知道得一清二楚。执行的人是魏州,但要杀你的人,是光启。赵胤知道实情,有没有告诉你?没有。他有没有阻止?没有。执行诛杀令的人是魏州,但下令的人是谁,你可明白?你不明白。阿时,从始至终你就是一个悲剧,而造成这个悲剧的,是赵家人。赵焕利用你聚财造反,让你成了赵炔的眼中钉。皇帝不肯亲手弑弟,就拿你开刀,以警告赵焕。而赵胤,就算他什么也不做,冷眼旁观,他身上也流着赵家人的血,不作为就是害死你的元凶!更何况,他就是主谋。你当真不恨不冤,这么快就原谅了仇人?还要嫁给仇人为妻?你有没有想过,赵胤位高权重,为什么要娶你,一个仵作的女儿?”
时雍目光微动,看他一眼,拆开牛皮袋子,抽出里面的东西,眼睛一直。
“你从哪里得来的?”
这个牛皮纸袋里装的东西,任何一样拿出来都是杀头的罪名。
里面装着的是时雍案的详细卷宗,以及锦衣卫的调查记录。里面写得清清楚楚,光启对赵焕的猜疑,以及对雍人园的清剿和抓捕行动……
全是绝密文封,不可示人。
最紧要的是,其中有一封盖有显目“阅后即焚”字样的密函。
密函上是赵胤的字迹,他亲自下达了“清剿雍人园”、“诛杀时雍”的命令。
领受命令的人是十天干“乙一”,函上盖有“十天干”的首领印鉴。
“乙一,就是魏州。十天干首领印鉴,唯一人有。”
燕穆指着印鉴示意给时雍看。
“你也说了,锦衣卫探子无孔不入,这么大的行动,赵胤怎会毫不知情?实际上,雍人园事发前,锦衣卫早有察觉。在没有接到光启的命令前,赵胤已在派人暗查此事。尔后,锦衣卫得令清剿雍人园,于是赵胤下了诛杀令……”
见时雍一动不动地看着密函,燕穆目光又暗淡了几分。
“时雍,你可以忘记那些为你卖命过的兄弟们的惨死,我忘不掉。南倾忘不掉,云度也忘不掉……”
燕穆慢慢取下帽子,任由一头白发倾泻而下。
旁边暗门微响,南倾和云度慢慢出来。
一个坐在轮椅上,一个推着轮椅,双眼仍然系着避光的白布。
“你看到了吗?你的下属都变成了什么样子?”
燕穆见时雍面有动容,加重了语气。
“我们是雍人园的幸存者。我们只是白了头,瘸了腿,瞎了眼……而更多的兄弟,他们丢了性命。”
南倾也是哽咽一声,默默推着轮椅走近。
“主子,你怎忍心?”
时雍眯了眯眼睛,眼睛直盯盯地看着燕穆,声音平静而低沉,但仔细瞧去,能看到她手指微微的颤抖。
“我是问你,这些东西,从何处得来?”
“严文泽留下的,就藏在银台书局的暗室里。”燕穆静默一下,指了指南倾和云度走出来的暗室,目光隐隐有些疲惫,“你不用怀疑真假,赵胤的字,你应当认得。十天干首领印鉴,独此一家,别人杜撰不出。”
时雍点点头,冷笑一声。
“显然,这东西是魏州留下来的。赵胤下令阅后即焚,魏州没有执行。呵,这个魏州,真是个奇人。他是赵胤信任的人,为赵胤做事,又与邪君有染。一边杀人,一边贼喊捉贼。可惜,他死得早,不然,有些事情,我真想亲口问问他……”
“他是什么人,并不紧要。”燕穆道:“紧要的是,你忘了雍人园的仇恨,就要嫁给凶手为妻了。”
字字如刀,直剜心窝。
时雍捏紧卷录,闭了闭眼睛,平静地问:“那你有没有想过,严文泽为何会有这样的东西?他早已入狱,哪来的机会留下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