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忠嗣深知皇帝的脸面必须顾及,为了安抚好大喜功的皇帝,实地观察过石堡地形回到鄯州后,他抓紧从河西、朔方、河东三处抽调精兵,准备绕开形势险要的石堡,从赤岭、叠石等处,寻机出击,重挫吐蕃。
另一方面,王忠嗣一边上疏皇帝,阐述石堡形势险固、强攻将可能要付出惨重的代价,当以消灭吐蕃有生力量、削弱其实力为主的想法。
这道奏疏以六百里加急发出,六天之后,送达了长安。没有任何意外,这份奏疏先落到了李林甫手上。
拿着王忠嗣的奏疏,李林甫冷冷一笑,他顺手取出范阳节度使安禄山先一步送达的报捷奏疏,然后一起带进宫去了。
李隆基先看了安禄山的捷报,自是龙颜大悦,东山靖矣!待他再看王忠嗣的奏疏,眉头顿时蹙了起来。
皇帝面部表情的细微变化,没有逃过李林甫的眼睛,他心中暗自冷笑,这下有戏看了。
果然,李隆基扔下王忠嗣的奏疏,说道:“这个王忠嗣,朕便不知道石堡易守难攻吗?若非如此,石堡的战略地位又岂会如此重要!”
李隆基的话虽然简洁,但已经透露出了一丝不快。这也不怪他,东北的安禄山已经告捷,大唐之患唯余吐蕃。而石堡因其重要的战略地位,关系到唐吐之间的形势消长。
石堡就像一个耀眼的标志,能否拿下来,政治意义非常重大,至少李隆基是这么认为的。他圣旨已下,王忠嗣却推三阻四,自然让他心里很不快。
李林甫趁机说道:“陛下,王忠嗣抗旨不遵,声称是因为爱惜士兵性命,乍听起来,他的理由大义凛然。然而王忠嗣这么做。将陛下置于何地?难道只有他王忠嗣爱惜前方将士性命,陛下就不爱惜吗?王忠嗣这是在诋毁陛下的圣誉,同时趁机收买边疆将士人心啊!”
李林甫的话,不可谓不毒。
果然。李隆基脸上不悦的神色更甚,幸好他还不算太昏庸,对李林甫的心思略知一二。同时对王忠嗣比较宠信,没有立即被李林甫所蛊惑。
但在内心里,李隆基又确实对王忠嗣产生了一些不满。正所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现在他对王忠嗣的不满就像大堤上的蚁穴一样,在李林甫等人不断的渗透之下,还能坚持多久呢?
李隆基当即将刚刚接替李适之出任左相的****烈、刚由剑南节度使升迁为户部尚书兼御史大夫章仇兼琼、礼部尚书裴宽、刑部尚书裴敦复、水陆转运使杨慎矜、御史中丞王鉷、尚书右丞韦见素,监察御史兼度支员外郎杨钊等人一起,召集到政事堂,一起议事。
现在被李隆基倚为心腹近臣的这些人,凭心而论,皆可称为人才,就连靠裙带关系晋身的杨钊。在支度方面也有不俗的才能,心思灵敏。
但就品性而言,其中除了礼部尚书裴宽以廉明清正、刚直不阿著称外,其他的多数品德不佳。
李隆基等大家参拜过后,把王忠嗣的奏疏交给大家看过,然后说道:“吐蕃向来是我大唐最大的心腹之患,陇右安全时刻受到威胁,特别是石堡得而复失之后,朕忧心难寐。如今北疆已靖,朕有心夺回石堡。诸位大臣以为如何?”
在座的人中,裴宽和章仇并琼都出任过一方节度,且有战功,李隆基说完。首先望向年近七旬,德高望重的裴宽。
皇帝内心中是很器重裴宽的,李适之辞去左相一职后,皇帝毅然将裴宽召回任礼部尚书,不无平衡李林甫之意,李林甫对此如梗在喉。一时却又无可奈何。
裴宽对皇帝躬身揖道:“陛下,石堡雄关险固,难以强攻。老臣以为,王忠嗣所奏不无道理,眼下天时在我,地利在吐蕃,然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我大唐既无地利,便应从人和方面着手,若是弃人和而与吐蕃争地利,实在是以己之短击敌之长,不足取也!”
作为李林甫的急先锋,御史中丞王鉷立即说道:“陛下忧国忧民,实乃千古圣君。陇右富庶,又是河西以及关中屏障,而石堡乃陇右门户,战略地位不言而喻。若是任由吐蕃窃踞门户之地,则陇右难安,河西难安,关中难安,更有损陛下天威,令狄夷轻慢啊!”
皇帝想做千古大帝,流芳万世,可要是自家大门都被人占去了,这算什么千古一帝,还谈什么流芳万世?
王鉷的话,是句句蕴藏杀机,把一个战术问题,一下子上升到了有关皇帝颜面、国家威望的政治问题。
章仇兼琼虽然不是李林甫一党,但畏于李林甫权势,也顺着他们的意思说道:“陛下,乍看来,王大使的策略没错,但却很难实施。吐蕃占着地利,地广人稀,且多是骑兵,来去如风。要大举消灭吐蕃有生力量,谈何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