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是带了柔然大汗的旨意来的,齐纨心下一沉,下意识的去看郑易,郑易正在喂马,离得并不远,见她望来,便微微摇头,口唇微张,吐出两个无声的字。
“有诈。”
齐纨看懂了,眼神微凝,转而便明白过来,柔然汗庭离这里至少也要三日的路程,从她昨日出现在大阏氏冢时算起,也才一日夜,纵是以飞鸽传信,半日可到,可人又不能飞,柔然大汗真有旨意,此时也应还在路上,到不了六王子的手上,却是不知六王子是用什么说辞哄住了三王子和四王子,竟是令他们不曾置疑。
不对,不是不曾置疑,应该是三兄弟达成了什么协议,意图先将她从大阏氏冢前哄走,一则可以减少竞争,另几个王子寻不到她的人就没他们什么事儿了,三兄弟竞争总比七兄弟竞争来得容易。二则,也可以让她失去布日古德汗铁谕的庇护。哼,倒是打得一手如意算盘。
只是六王子这个借口寻得实在强,布日古德汗虽然死后天威不减,可现任大汗的威信也不弱,要不然也不能将几个野心勃勃的儿子们压制住。
齐纨正寻思着是不是找借口再拖一拖,却见昨日与她说过话的那位柔然长者与其他几个部落长者聚在一起商议片刻,而后齐齐颤颤上前,道:“我等愿随娘子一起前往王庭。”
这些长者们人老成精,瞧出了几位王子的争抢之心,他们不管将来哪位王子会继承汗位,却不能眼看着蝶妃转世之女陷入困境,商议过后,决定要护送一程。
三王子、四王子、六王子同时面上有些不好看了,只是这上前的几个部落长者都来自大部落,他们平日里拉拢还来不及,哪会在明面上得罪人,因此只能看着齐纨欣然同意。
齐纨当然同意,她就知道,这些信仰着蝶妃转世之说的人,才是她真正的护身符。不过,前提是她不提出离开柔然返回大周。
“我觉得有些不妙。”
被三个王子带来的人团团围裹在中间,郑易催马靠近齐纨,微微皱眉。他对危险有很强的直觉,那三兄弟暂时达成了协议,要挑拨他们反目的难度就大了很多,至少直到现在,他还没有找到机会。
“确实不妙,我们走的不是王庭所在的方位。”齐纨辨认着方向,很快就确认了这一点。也不知这三兄弟要把她诓到哪里去。
“我说的不是这个。”郑易隐隐不安,他觉得危险不是来自这三兄弟。
“待我观观天象。”
齐纨仰头看天,老实说,观天象测吉凶,她真的是没学到家,所以看了一会儿,她只摇摇头,“过了晌午会变天,天黑前一定会落雨。”
郑易:“……别开玩笑。”
这种时候还这么调皮……怀愉果然不同于寻常女子,只怕也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会激发出骨子里的调皮吧。偏他就是爱死了她面临危机时的这份从容与勇敢。
事实证明,齐纨还真不是开玩笑,过了晌午,果然就变了天,草原上生活的人,自然看得懂老天爷的脸色,赶紧就加快了行进速度,试图在雨落前找个部落聚居之地歇脚避雨。
但草原上风云莫测,雨竟比齐纨预计的还提前了一个多时辰落下。草原上的雨不像江南的雨那么温情脉脉,这一落下,就铺天盖地,砸在地上就是个坑,再挟裹着风,人若在雨中行走,那是连眼睛也睁不开,更别提什么辨别方向了,不迷路都是运气。只能临时搭了避雨棚,希望能缓一缓,看雨势会不会小一些。
应龙驹不知道是不是第一次遇上草原风雨,很不是不安的趴拉着蹄子,齐纨安抚了它许久,也不见效,三王子凑过来,笑道:“娘子这匹座骑是少见的神驹,只是岁数小了点,不曾经过大阵仗,有点风雨便惊着了。日后娘子久留漠北,我愿替娘子驯一驯神驹。”
齐纨不愿接他这茬儿,只心不在蔫的虚应着,四王子和六王子却与那几位部落长者在一起说话,这时才走过来,道:“长者们经验丰富,据他们观测,这场雨恐要落一日夜方能停歇,离这里最近的部落,大约还有小半日的路程,我们商量了,不如冒雨赶上小半日再歇息。”
“风雨这么大,如何确定方向?”齐纨问道。不能确定方向,万一迷路了,还不如就在这里等一日夜。
“自有识途老马,跟着它就是了。”
人会迷了方向,但马不会。三王子说着,还刻意看了看应龙驹,小马驹子再神俊,终究还是太小了。
既然这样,齐纨也就没了异议,郑易靠过来,低声道:“窥着空儿,咱们跑。”
这么大的风雨,倒不失为一个机会,只要能跑掉,被追上的可能性就小得多了,不过,这也冒着自己迷路的风险,万一不知道跑到哪里,这茫茫草原,要重新找回方向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齐纨点点头,表示明白他的意思,应龙驹身上挂着水和干粮,干粮用油纸包得严实,应该不会被雨水浸透,只要跑出去,她和郑易哪怕迷失了方向,一时半会儿也还生存得下去,所以,能跑,自然得跑。错过这次机会,下次机会在哪里还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