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墨白猛地回头,就看见父亲周源带着程管家正站在身后,周源面色木讷,目光中带着哀伤,带着失望,又带着愤怒地看着他。
淡黄色的余晖从茶楼的窗户洒进来,把周源瘦削的身影长长地拖在地上,很长很长。
那身影,犹如落霞中的孤雁,月影下的寒鸦,落寞无比。
“黄员外,老朽教子无妨,实在抱歉!”周源一把将周墨白手中的银票抢过来,递向黄员外,口中一个劲地道歉。
“不敢不敢。”黄员外赌品倒还不赖,也不去接银票,只是心疼无比,他虽然家境殷实,可一百多两银子毕竟也不是小数目,差不多可以开个小杂货店。
“父亲大人,这一百两银子是孩儿和他赌棋赢的。”周墨白赶紧声明道。
“孽障……”周源回过头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父亲大人,我们赌棋可是立了字据的。”周墨白赶紧补充说明,自己可不是偷奸耍滑强抢硬要的。
“孽障……”周源这一刻简直就是复读机。
周墨白看到周源的手已经悄悄伸向了身后,将头微微向后看去,站在后面的程管家递过一根鸡蛋粗的棍子。
大义灭亲!
斩草除根!
周墨白眼睛瞪得大大的。
……………………
香茗园大门,周墨白从楼梯上连滚带爬逃出来,向街尽头狂奔而出,在他的身后,周源举着一根棍子紧追不舍,一付欲除之而后快的坚毅表情。
“孽障……”
“父亲,大不了赢的银子咱们二一添作五,平分就是了,哎哟……”
“孽障……”
“要不然,我多上交点也行……哎哟……”
周墨白一路逃窜,沿街的小贩看来久受其害,眼见这位祸害狼狈奔逃,一路上无数鸡蛋、菜叶、西红柿之类的迎头奉送,让周墨白好不狼狈。
好容易绕过南北大街,穿过两条小巷,才摆脱周源的追捕。
一天之内,两次夺命狂奔,这得是多么悲催的命运呀。
周墨白放慢奔跑的速度,不停回头看看老父亲追来没有。
待气喘吁吁跑过五条街,终于看不见老父亲的身影,周墨白放慢脚步,回头四处张望,不料一头撞上了前面一个胖乎乎的身躯上。
胖子一个趔趄,手里捧着热腾腾的腊味叉烧全部掉在地上,几只追随已久的狗扑上来大快朵颐。
“都三天没吃饭了,你得赔我叉烧……”胖子泪眼汪汪,哀怨地看着他
“兄台,抱歉……咦,是你?”
周墨白看的清楚,眼前的胖子不是别人,正是记忆中在百花楼抛弃自己独自逃走的吴应卯,祝枝山的亲外孙。
“啊?……墨白兄?……不是我,不是我。”吴应卯见周墨白目光不善,赶紧摇手。
周墨白刚撸起袖子,正要和吴应卯算账,就听见街头涌出一群袒胸露腹的地痞混混儿来,提着枪棒砖头等家伙,四处张望,看见吴应卯,大叫起来:“那厮在这儿,别跑!”
吴应卯大惊失色,顾不上和周墨白多说,摆动两条小胖腿像一辆电动小摩托狂奔而去,身后腾起一阵灰尘。
众地痞紧追在后,口中嚷嚷不停。
“那厮休跑……”
“你欠的赌帐……”
周墨白目瞪口呆,眼看着吴应卯和众地痞一前一后如马拉松般绝尘而去。
“这家伙,好像惹下了不小的麻烦!”
……………………
遭到周源连街追打,周墨白可不敢回家,直到夜幕升起,才偷偷摸摸来到后门,使劲敲了敲,不大工夫,“吱呀”一声,后门徐徐打开,门后居然是程管家躬身在等候,脸上仍然是和蔼可亲的笑容:
“少爷,您回来了!”
周墨白奇道:“程管家?您怎么在这里?”
程管家道:“少爷每次怕老爷责罚都不敢走正门,全是天刚黑的时候偷偷从后门进来,所以小的已经守在这里等候大半个时辰了。”
“哦!”周墨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着程管家一脸意味不明的微笑,脑中顿时浮现起午后在香茗园程管家递给父亲的那根棍子,牙关不自觉地咬了咬,忽然指着程管家身后道:“咦,你看那是什么?天外飞仙?”
“哪里?”程管家不知是计,刚一回头,周墨白抽出后门的门闩,往他脑后就是一棍,程管家眼前一黑,闷哼一声就载倒在地上。
“叫你助纣为劣!”周墨白恨恨地踩上一脚,不过他刚才可不敢下重手,只是将程管家打昏而已。
半晌,程管家晕晕乎乎苏醒过来,睁开眼就看见周墨白正蹲在跟前,伸手摸摸脑后,火辣辣地疼,一脸迷茫地喃喃道:“少爷,刚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