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我出门总有人跟着。”
“好像?”什么意思,云惟珎不明白。
“开始我亦不知,后渐能察觉。”
“哦。”云惟珎明白,开始的时候,估计是玉罗刹亲身上阵,等西门吹雪适应了,武功也高起来了,就换成暗卫了。
西门吹雪看着云惟珎的表情,心里暗自思索,他是明白了什么。从剑室的书法、到山坡上的谈话,再到此时的明了,他究竟知道什么?
“用饭吧。”西门吹雪看到管家走过来示意可以吃饭了,招呼云惟珎和郭萍道。
用过了晚饭,西门吹雪和云惟珎又去了剑室,他们说好,要再论剑道,武学剑道。
“我见过……听闻过许多武学大家的事迹。”云惟珎顿了顿,整理思绪,开始说起:“第一种观点认为,勤能补拙,有绝顶的功法、超乎常人的毅力,就是普通少林长拳,在他手上都能达到无人能敌的水平。还有人认为,天资是关键,也无需任何武功秘籍,不管是练刀、练剑,还是练拳,只要把最基本的动作贯穿起来,就是绝好的招式,毕竟再花哨的招式,目的也不过是杀人。第三种,把武学看成是一种道,不是你说的那种,而是把他当做佛教、道教一般的宗教信仰,相信武功练到高处,可以以武入道,破碎虚空。”云惟珎说的是金庸、古龙和黄易。
“人们对习武之人的水平分类也有很多,不入流、三流、二流、一流、绝顶,这是一种。外家功夫、内家高手,这是一种。后天武者、先天武者、宗师、大宗师、破碎虚空,这又是一种。”云惟珎解释道。
“在郭萍之前,并为有人称为宗师。”西门吹雪一语点破。
云惟珎笑了,西门吹雪的意思不是说在郭萍之前,没有人达到宗师的境界,而是说,在他之前,连“宗师”这个称谓都没有。“是我先叫出来的。”云惟珎点头承认,他虽叫出了这个称呼,但并没有把相应的理论体系全部抛出来,所以人人都知道郭萍武功绝顶,可以用宗师来称呼,但并不知道之歌称呼之前、之后,都是什么意思。
“此次回京之后,我会把相应的理论体系公布。”云惟珎也不打算藏着掖着的,他当初拿了古墓派收集的武功秘籍,早已决定要把它传承下去。只是当时他没有自保的能力,不得不烧了,以保全自己。现在已经有人练习武功了,但仍旧不是放出消息的时候,他要先为武学之道百花齐鸣准备外在环境。
“嗯。可有剑道高手事迹,我想瞻仰先贤,以增进益。”西门吹雪还是那么寡言。
“有,有许多。越女剑阿青,手执竹棒,三千越甲不可敌,这该是绝顶剑法吧。”云惟珎笑道。
西门吹雪难得眼中笑意浓郁,道:“若论神话传说,老子有诛天剑、黄帝有轩辕剑、吕洞宾也用剑啊。”
云惟珎弯了弯嘴角,知道他以为自己在开玩笑,并没有解释,只是另起一个话头,道:“还有一个先贤,他的名字叫独孤求败。事迹已不可考,只能从他的墓穴中找到几分影子。在他的墓室前,有一个剑塚,里面埋了四把剑。第一柄是一柄青光闪闪的无名利剑。凌厉刚猛,无坚不摧,旁边写着‘弱冠前以之与河朔群雄争锋’。第二柄是「紫薇软剑」,旁边写着‘三十岁前所用,误伤义士不祥,乃弃之深谷。’第三柄是「玄铁重剑」,旁边写着‘重剑无锋,大巧不工,四十岁之前恃之横行天下。’第四柄是柄已腐朽的木剑,依稀可辨形状,旁边的批注是‘四十岁后,不滞于物,草木竹石均可为剑’。这是他剑法所经历的四个境界,不知对你可有启发。”
“他叫独孤求败?好一个独孤求败!”西门吹雪忍不住拍案叫绝。好吧,剑室里没有‘案’,只是他已经激动地像看见心上人的毛头小子一般。
“是,因为他出道以来从来没有拜过,所以他把自己的名字改为‘不败’,留下一句:‘纵横江湖三十馀载,杀尽仇寇奸人,败尽英雄豪杰,天下更无抗手,无可奈何,惟隐居深谷,以雕为友。呜呼,生平求一敌手而不可得,诚寂寥难堪也。’”
“好,好一个诚寂寥难堪也!一句话败尽天下英雄,气势高绝,独领风骚。我自持收集天下武学,却不知世上还有此等奇人!”西门吹雪激动得不行,冰山形象都要塌了。
朝廷的力量,总是比个人的力量更大、更广,当然,这些不用告诉他,云惟珎只是担心他以独孤求败做榜样,那就糟糕了。
“西门,你修的本就是无情道,现在你面前还有许多对手,但是他们老的老、病的病,还有许多被世俗名利诱惑,剑心不纯,你在剑道这条路上走得越久,就越寂寞,这万梅山庄已经很冷了,将来,我似乎可以预见更清冷、寂寞的将来。”云惟珎突然有些不忍。他没有这样一心一意,忍受苦难、追寻大道的精神,但不妨碍他欣赏、敬佩这些人。如果这个人是他的朋友,那他就更不忍了。
“以身殉道,吾志也。”
听到这七个字,云惟珎默默无语。只有这样把生死置之度外,才能练就那样一往无前、决绝冷寂的剑法。早就知道他是这样的人了,不是吗?为什么听到他这样说,心中依旧不忍?
想到日后,那场千古流芳的“紫禁之巅”决战,云惟珎的心里十分不是滋味。他说:“西门,我这里有许多先贤遗赠,我回京之后给你送过来吧。”也许他多看一些前人的经验、巧思,会对自己的剑法有更高、更强的改进。
“多谢。”还没等云惟珎把笑容绽放,西门吹雪就婉拒了:“但不用。我的剑法,只有我自己能磨练,这只是西门吹雪的剑。”没有人可以代替他,帮助他。
云惟珎愣了愣,再劝道:“是啊,在剑道上,我相信这个世界,没有人可以做你的师父,你就是为剑而生的。那么我可以和你通信吗?武学之道,需要自力更生,也不能闭门造车吧。我自认见识过一些武学大家,若是你有什么困惑,可以说给我听。就是我不能解决,有个倾诉的人也好。如果你信得过我的话。”
西门吹雪责怪的看了一眼云惟珎,好似在嗔怪他说什么“信不信得过”,云惟珎弯着嘴角眼含笑意,就是拿话在堵西门吹雪的嘴呢。
“欢迎。”西门吹雪能说什么,只淡定的吐出这两个字。
云惟珎嘴角弯得更厉害了,眼睛里都是笑意。
“我肚子里有一大堆陈年典故和江湖八卦,总算找到个地方说。”云惟珎笑道。
西门吹雪伸手做‘请’的姿势,邀请他到外面去,现在气氛热烈温暖起来,西门吹雪也不想再谈剑道了,以后有的是机会,不是吗?
两人在院中闲庭信步,云惟珎突然道:“西门,今天我就回京了。”
“这么快?”西门吹雪有些惊讶,但也知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道:“我让管家准备。”
“走的人是我,需要你准备什么。这么着急,难不成你连晚膳都准备省了吗?”云惟珎玩笑道。
西门吹雪有些无奈,刚见到云惟珎的时候,他还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怎么现在就变成了这般无赖模样。他的朋友,千万不要都是陆小凤那样的德行!都怪陆小凤啊!
陆小凤如果能说话,必须喊冤,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过,这箭也能射中膝盖,他真是比窦娥还冤枉啊!
用过晚膳想,西门吹雪高规格礼遇,把他们送出山庄,站在山坡上目送他们远去。西门吹雪一个人站在山坡上,静静思考着云惟珎临走时的话。
“西门,那幅剑字书法,历史不超过十五年。抱歉,早先我们还不是朋友,我查过你。”云惟珎说了这么简短的两句,就上车走了。他说话声音低,周围空旷又无人,自然出一人之口,入一人之耳。
西门吹雪在剑道上单纯,可也不是傻子。再结合自己追杀别人时,总觉得有人窥探,但并无恶意……西门吹雪下意识的相信了这件事。那么,他的父亲为什么要诈死?父亲的真实身份是什么?这件事还有谁知道?管家是父亲的人吗?他们想做什么?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在西门吹雪脑子里晃荡,再成熟,也只是一个未满二十的年轻人,崇敬、追思了二十年的父亲并没有去世。高兴、欣慰、庆幸、委屈、不解、无奈,都有,又都不是。
西门吹雪立在山坡上,久久没有回去。而在万梅山庄外,一个红衣人却负手而立,冷声道:“走了?”
“是,教主。走了不到一个时辰,郭萍和十八卫跟在他身边。”橙衣恭谨的回禀。
“跑得倒快!”玉罗刹不明所以的嘀咕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