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她觉得自己像是一张渐渐铺展开的地毯,许多东西并非是一蹴而就的。爱情,道德,坚持,梦想,底线什么的,有什么东西随着时间,是一点点的在垮塌。
而每每有反复,将自己从迷乱的岔路口拎出,狠狠按进冰冷的水里,想过要重新做人,想过要有不一样的生活,只是拨乱反正的成本太高,她实在懒得再去经营。
何况什么是乱,什么是正,黑一定是黑,白又一定是白?
头一个被允许送吉云回家的男人,是她在医院实习时认识的一位医师,学中医,人风趣幽默,身家很是清白。
三十出头的中医因为资历太浅看不好病的固有偏见,往往不受待见,出门诊的时候往往老中医忙得头昏眼花,他却闲的只能侍弄花草。
中医讲究冬病夏治,一到三伏天就开始大排长队。
吉云赶过来凑热闹,请被挤到墙角的他来问诊,搭过脉,他一本正经地说:“你脉搏跳得不够有力,面色又黄,是血少,气虚。”
吉云问:“那该补点什么。”
他说:“补肾。”
吉云调皮地冲他眨眨眼,说:“那需不需要开方子抓药。”
他说:“可以吃几贴。”
“吃就够了吗?不用采阳补阴?”
“……”
他作风老派,几乎有些木讷,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却往往有种奇异的安心。
她家门前,他自觉止步,直到她主动和他拥抱,他微微颤抖,却不知道两手该往哪放。
就是这个时候,又一次遇见的徐敬尧。
他走路踉跄,样子狼狈,西装皱皱巴巴,膝盖的地方有隐隐暗色。还没走到跟前,浓郁的酒味先传过来。
吉云刚和小中医分开,徐敬尧一拳挥过来砸到他颧骨上。人一个晕眩,倒在地上,吉云去扶,被徐敬尧扯着胳膊拉进怀里。
他红着眼睛,脾气暴戾,像是一只随时准备进攻的豺狼,捏着吉云下巴说:“吉云,你好,你好——”
你好什么,他却说不出来。
他又有立场说什么?
静默几秒,吉云忽地抬起眼皮看他,态度释然:“我就是这样了。”
徐敬尧如被电击,松开她,猛地往后一退,低低笑起来道:“吉云,有时候我真是怕你。”
那么狠,那么绝,随随便便就断人后路,连一个机会都吝啬给予。
他再看她的时候,眼中已然暗淡,吉云嘴角一挑,说:“不做亏心事的人不必怕我。”
徐敬尧被司机接走。
离开之前,问:“你记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吉云看了看手机日历,说:“是你生日吧。”
“……”
“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生日快乐。”
“……”
吉云去扶小中医的时候,他正背倚着大门,低头掐着太阳穴。
吉云想看他脸上的伤势,男人却将头一扭,用手挡开她的脸。
“怎么啦?”吉云声音更似诱哄:“去我家里,我帮你上点药好不好?”
男人凉凉看她,说:“吉云,你怎么这么幼稚。”
他一个人离开。
一过多年,吉云甚至想不太起来他的名字,却对那一句“你怎么这么幼稚”,始终记忆犹新。
当——当——
列车越过卡口,有节奏的发出声响。
广播里开始发出细小的预报,有人忽然拍了拍她的后背。
孟燕说:“吉主任,咱们快到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