黒甜一觉,吉云被陈琛喊醒的时候,车外居然已经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陈琛家在山里,不通路灯,放眼望去,一片黝黑之中亮着几点白色的恒定的光。
吉云知道那不过是俗世的烟火,然而黑暗里分不清天与地,眯起眼睛虚望过去,就如同是硕大的几枚星星。
陈琛撑着车门,等吉云缓过神来,说:“车只能开到这里,上头路太窄,下面要靠咱们自己走了。”
吉云脑子尚且混沌,喏喏答应着,抓着陈琛伸过来的手臂往车下走,只是刚一直起来就觉得浑身都散了架,特别是长时间歪着的脖子,那股尖锐的疼痛猛地爆发,冲得她两眼都是一涨。
吉云步子一停,陈琛就紧张:“怎么了?”
吉云扶着脖子,龇牙咧嘴地说:“太疼了。”
不舒服成这副样子了,不知道在车上怎么睡着的。
陈琛有点无措,手摸到她肩窝,她起初下意识地一退,后来适应下来又往他手里靠了靠。
吉云一示弱,语气里就带着撒娇的意味:“你帮我揉揉。”
陈琛轻声地答应,温热的手心自她肩上捂到脖颈,不敢用力地摸了摸,却更像是挠,吉云忍不住笑起来,拿腮帮子去贴他手心:“好痒。”
陈琛正色:“别闹。”
不远处,陈母和林玉都停了下来,两个人像是交头接耳说了些什么,紧接着林玉抓着手电筒一溜小跑过来,喊:“琛哥,阿姨喊你们走快点!”
于是就像被捉到早恋的一对年轻情侣,陈琛和吉云都不自觉地分开了一些,只是是陈琛搁在她脖子上的一只手,此刻尤为尴尬,简直不知道是要收回还是放着。
陈母已经转过身,继续往路的上首走,林玉跑回去,仍旧扶好她,开心地说:“阿姨,我喊过他们了。”
陈琛锁了车子,最后的一点光亮都熄了。
吉云开了手机里的闪光灯,给陈琛照亮脚下的路。他一只手拎满了她的大小购物袋,还空下一只手来牵住她。
“穿高跟鞋能走吗?”
“你牵着就能走。”
一地的碎石子,细高跟总是卡进缝里,一走一个坑,再费力拔起来,“嚯”地砸上脚后跟。
到陈琛家门前,吉云几乎将半个身子倚到他怀里。
开了铁门,再跨过一道门槛,吉云终于进到他家里来。
不得不说,陈琛家比她想象中的实在要好许多。
水泥墙的二层小楼,摆得下四五个大圆桌的敞亮院子,还有一株有她腰那么粗的大香樟树。
走到屋里,地面铺着光洁的大理石地砖,墙面刷得雪白,连同家具都是新的。
而她住的房间装修的简朴大方,还自带一个可以洗热水澡,有抽水马桶的内卫。
吉云将东西搁在梳妆台上,一屁股坐上铺着白被单的大床,笑着说:“陈琛,我终于知道你那小破屋为什么连门都没有了。”
陈琛知道她的潜台词是他把钱都贴到了家里,也没有否认,解释道:“我们这里经常有游客过来,不弄好一点怕人住不习惯。”
他不是怕人不来住,是怕人住不习惯,吉云觉得自己跟不上他的觉悟,索性就俗到底了,问:“那你们这儿怎么收费,一晚上要多少钱?”
陈琛说:“一个床位是八十。”
吉云拿眼睛丈量:“这房间顶多放两张床吧。”
陈琛点头:“家里还有两个客房。”
“那住满的话一晚上是四百八十块。”吉云开始掏手机算账:“你这儿有什么淡旺季吗?”
陈琛说:“除了山里多雨炎热的那三个月,平时差不多人都挺满的。”
吉云在虚拟键盘上扒拉:“一晚上是四百八,一年减去淡季,减去家里有事没人,减去偶尔住不满,给你保守算上个两百天,那么你家一年的床费收入就是——”
吉云真心有点不相信屏幕上出现的那串数字了。
她一脸目瞪口呆地望着陈琛,说:“你这都抵得过我一年的工资了,不如我马上辞职过来在你这边买栋小楼,我也跟着做这空手套白狼的好生意吧。”
陈琛笑着坐到她身边,将她手机锁了,说:“不能这么算的。”
吉云扭头看他,说:“你在这边还有地的吧?”
陈琛说:“是有几亩,不过都是在山上的梯田,家里没人种不好,我妈留了一块长菜吃,其他都租给人家去种了,一年给几千意思意思。”
吉云听了不停叹气:“陈琛,你这日子过的,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山里空气又好又舒服,不必外出打工还有人送钱上门。要我是你,这辈子就这么安逸到死,搞不清你怎么会想着出去的。”
陈琛两只手撑着膝盖,低垂下头,没打算回答。
吉云以为他没领会精神,又不厌其烦再问了一遍:“你怎么会去我们那边的?”
陈琛朝她望了一眼,原本含笑的一张脸忽然变得有些僵硬,嘴唇开阖却又不发声,许久才说:“我去那儿是想找人的。”
如此一来,吉云才知道他是排斥这个问题,原本只是消磨时间的聊天一下子变得目的明确。
吉云自认不是一个八卦的人,但许多原则在陈琛面前往往就破了功。
“找人?”吉云问:“找什么人?女人吗?”
陈琛不置可否:“是个很重要的人。”
“很重要……”吉云思考了一下。
陈琛说:“你别问了吧,我不想提。”
“那你找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