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先生吉言。”百里屠苏抱拳还礼,与红玉一般,他此时也想起了欧阳少恭当初对雅儿的另眼相待,明了欧阳先生同自己一般心悦佳人,而此刻自己与雅儿两厢情悦正待议亲,固然欢喜之至,面对欧阳先生的祝福却难免心生歉疚。
欧阳少恭摇摇头,无奈道:“只是青玉坛诸事方定,繁杂颇多,在下届时怕是无法前往参加百里少侠与雅儿姑娘的婚礼了。”
“不敢烦扰先生。”见欧阳少恭似是已经放下,百里屠苏心下微松。
一行人就此在青玉坛住下,等待起死回生药炼成。
深夜时分,尹千觞避开众人,前往义幽丹阁,一一向欧阳少恭诉说百里屠苏等人前往祖州寻找仙芝途中的一应遭遇。
“你说什么——”
他方提到雷云之海中所见之时,却见原本面无表情的欧阳少恭蓦地神色大变,霍然转身,带得衣摆拂落了一旁案上放置的药瓶。
尹千觞尚来不及为欧阳少恭突变的神情讶异,肩膀已然被一只手紧紧扼住。
欧阳少恭双眼盯着他,原本深如寒潭的眼眸此刻似含着灼灼烈焰,眉宇间充斥阴鸷的戾气,“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尹千觞心中莫名,亦有些摄于他此刻迫人心魂的气势,将自己方才所说的话回想了一遍,实是想不到令他勃然变色的原因,只好乖乖重复道:“我一路跟随百里屠苏,出海不久便遇到一个巨大的漩涡,沦波舟被卷入雷云之海,我也跟百里屠苏分开了,那雷云之海荒凉无比,到处是些难缠的行尸……”
“后面那句!”欧阳少恭厉声打断。
尹千觞一怂,干巴巴的道:“我们在雷云之海看到了据说是过去蓬莱国的幻影,幻影中出现了一个白衣青年抚琴向一个红衣少女求爱,那少女和雅意那小丫头长得一模一样,据雅意说是她离家多年的姐姐……”
“蓬莱国……那是……”欧阳少恭失神片刻,又凝眸盯着尹千觞,急声道:“还有呢?她还说了什么?!”
尹千觞此刻也意识到他的失态许是因为那幻境里的少女,当下绞尽脑汁地回想当时雅意所说的话,终于挤出了两句,“雅意说她姐姐叫弦歌,离家许久,她们姐妹俩多年未见……”
“姐姐?弦歌……”欧阳少恭霍然放开他,后退两步,一手掩面,面上神情似颓然又似狂喜,又仿佛含着满腔怒恨,“枉我自以为算无遗策勘透人心,不想竟也惑于表象而一叶障目……”
可笑!当真可笑!
当日在翻云寨地牢中与那少女相遇,他尚以为是这可悲命运对他的唯一眷顾,同行一路他小心翼翼处处谨慎,不敢越雷池半分,唯恐她又一次远离。
不愿令她心生疏离,他只得苦心筹码暗自策划,只等除去百里屠苏取回半魂后再设法令她回复前生记忆,二人再续前缘。为此纵然看着她与百里屠苏日渐亲近及至谈婚论嫁,他亦只能隐忍心中痛楚妒恨,含笑祝福!
可笑他竟被执念所迷,眼中再看不到其他,只一厢情愿将雅意当成心中的那个人,故意忽略了那许多违和,只将一切推想为轮回转世忘却前尘之故,浑然忘却了前两次再遇时那人从未变过的明艳张扬模样,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认准了那除了面容外与弦歌无一处相似的少女,唯恐千年痴恋到头会是一场空……
寻寻觅觅千年,来去飘零无所归依,若不能得回半魂终将一朝魂散,恐惧此生将成为最后一次相会……他又还有多少个百年千年可等待下一次重逢?!
渡魂千年,过往记忆已然模糊,那人的音容笑貌一言一行却从未有一朝忘却,怀着千年来的执念爱恋苟延残喘至今,太子长琴,你又何其可笑!何其可悲!
尹千觞看着他有如疯魔的模样,担忧的上前,“少恭,你怎么了?你没事儿吧?”
“我没事。”欧阳少恭双眼发红,紧紧盯着尹千觞,方才那些浓烈的情绪此刻皆化为一片死寂般的平静,片刻后,方沉沉的出声道:“雅意可有说,她姐姐如今身在何处?”
既是雅意的姐姐,那便也是玄霄霜染之女,玄霄霜染四百多年未现踪迹,而莫问客居天墉城,他留意天墉城多年,亦不曾听到过一星半点有关弦歌的消息,莫非是出了什么事?
他这可明显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尹千觞看着欧阳少恭这幅表面平静实则满含浓重煞气的模样,心中一紧,思及风晴雪,再想想眼前人以往的心性作风,他心下一动,竟鬼使神差的瞒下了龙绡宫璧颂雅所说那红衣少女已经回家之事,“雅意只说她姐姐离家多年音讯全无,家人也不知其下落。”
“音讯全无……不知其下落……”欧阳少恭低声喃语,勾起的唇角染上了几分狰狞的癫狂,转过身,阴冷的目光盯着眼前正在炼制的丹炉,如往日般温雅的语声染上彻骨寒意,“这起死回生药……该尽早出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