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源拱手道:“陛下和贵妃精通诗文,适才所解皆为臣想表达的意思。臣可不是自吹自擂自己孤高清直,臣作第二首的意思是用意自勉。瀑布之水清冽纯净,流出山中汇入大河直通入海。这一路上不免汇聚草木灰土等杂质,注入海中之时怕是已经从清流变成了浑浊的滔滔大河。臣知道这都不可避免,臣只是希望提醒自己,要记得自己源头所发之处的清流,勿忘了初心的纯净罢了。”
玄宗缓缓头道:“原来还有这一层意思,勿忘初心,好一个勿忘初心。很发人深省。你年纪不大,的话写的诗却一也不幼稚可笑,反倒让朕思索良多。能提醒自己勿忘初心,这可是很多人都做不到的。有的人本来志向高远,但随着时光荏苒便浑浑噩噩,最终只是饱食终日而无所为,这便是忘了初心。朕觉得这勿忘初心四个字该让我大唐臣民共勉才是。”
王源忙道:“不敢,不敢。”
玄宗呵呵笑道:“甚好,王源,朕看好你。年纪轻轻便有此悟,绝不简单。朕今日心里很开心,看了美景,读了好诗,美哉妙哉。朕要赏你。”
玄宗左看看右看看没什么合适的东西赏赐,随手将自己用的折扇拿过来,展开后在背面的空白处提笔写下‘勿忘初心’四字,递给王源道:“朕不赏你金银财宝,这把折扇朕用了多年,赏了你吧。”
王源忙双手接过谢恩,一旁的高力士暗自惊讶,这折扇是玄宗最喜爱之物,扇面是吴道子特意为玄宗亲笔画的山水图。此刻居然赏给了王源,可见心中对王源的喜爱了。
“好山好水固然不错,但过于痴迷留恋却也不妥。爱妃,我们回去吧。留些念想,他日再来也有兴致。”玄宗微笑道。
杨贵妃头道:“三郎的是,起驾回寺里去吧。”
一旁高力士陈玄礼等人立刻张罗起来,杨家姐妹也都站起身来准备动身,玄宗对王源道:“你随着朕旁边吧。晚间朕有宴会,你也有座。”
王源忙答应了,心里却一直瞅着机会,见高力士和陈玄礼在十几步之外,玄宗也正忙着和贵妃起身往銮驾处走时,突然紧走几步来到玄宗之侧,低声道:“陛下,臣有件要事要禀报陛下,不知陛下可容臣片刻上奏。”
玄宗皱眉道:“你不懂朕的规矩么?朕在宫外除非紧急要务,否则一概不理。”
王源道:“臣该死,但此事臣觉得便是紧急要务,臣不能再知情不报了,否则臣便是罪人了。”
玄宗诧异道:“真的是急务么?”
一旁贵妃出声道:“三郎,让他吧,若真的是急务,可别耽误了事情。”
玄宗回转身来道:“好,那你吧,朕就在这里听着。”
王源吁了口气,低声快速将昨夜烧长生观审讯史敬忠,史敬忠招供出杨慎矜的所作所为的事情了一遍。玄宗听的眉头皱起,低喝道:“此事当真?”
“臣所言句句是实。臣一个人都没敢,因为此事所涉甚大,臣也怕是那妖道信口雌黄诬陷杨尚书,但那妖道信誓旦旦杨尚书请他设坛斋醮,绘有谶书藏匿,虽然谶书的内容尚不清楚,但杨慎矜若真的做了这些事情,暗中有所图谋的话,那可是大逆不道之事。”
玄宗抚须不语,半晌道:“是否有人居心叵测陷害杨慎矜?朕却不信杨慎矜有这么大的胆子。”
王源道:“不能排除有这种可能,但那史敬忠看似不像是设了圈套给臣钻。臣是听到长生观道人胡作非为这才决定暗中出手铲除,事前我甚至都不知这史敬忠是谁?更不知道他是杨尚书的座上宾。如果史敬忠设计陷害杨尚书,也不该被我发现才是。臣审讯他时,他也是无意间漏了嘴,被臣穷追猛问,这才得知了此事。臣认为,无论如何,此事需弄个明白。一则,杨慎矜是前朝皇族余脉,难保会有什么其他的心思。二则,如果是诬陷,那么也需要提杨尚书正名,则更要彻查此事了。”
玄宗冷声道:“这样的事情,你为何不事先禀报政事堂或者和杨钊?而是直接跟朕禀报此事?”
王源道:“陛下,臣不想此事闹得动静太大,一则臣知道陛下正在杨尚书和杨度支之间权衡左相的人选,若我告之杨度支,杨度支也许会有私心,那事情便有失公允了。而不去禀报政事堂的原因则是怕走漏风声。如果被当事之人提前得到消息,毁灭了证据,那岂非糟糕?”
玄宗头道:“你考虑的没错,那么此事你认为该怎么办?”
王源道:“臣认为此事要想弄清楚,那份所谓的谶书便是关键。要让中立公允之人去搜查这本谶书,看看上面到底写的是什么?这样便可水落石出了。臣其实也没什么好主意,臣建议陛下还是召李相国前来商议此事,臣可将史敬忠的口供交给李相国。以李相国的能力,必能妥善解决此事。”
玄宗皱眉道:“让李林甫来处理么?你觉得李林甫便是那个公允中立之人?”
王源道:“李相国若不公允,谁还能公允?李相国深明大义,他该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玄宗微微头道:“好,朕命人去叫李林甫,今晚晚宴取消,李林甫到了之后你来见朕。”
玄宗快速转身挽着杨玉环大步登上车辇,众人蜂拥起驾回寺。王源站在原地,久久拱手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