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连自己亲生儿子的喜怒哀乐都不顾念,万民又怎能期望您会顾念大齐的江山安危?”
“难道对于皇上来说,让天下万民敬服,做一个威服四海的皇上,就是这样的吗?难道在皇上眼中,宁王不是您的儿子,不是您的臣民,不是您也该为他谋福祉的儿子吗?”
对于元熙帝的话,凌遥忍不住冷言反唇相讥,“做一个威服四海的皇上,当然需要心性强大坚定,但是这种能够承受挫折和伤痛的坚强能力,不是来自于最亲之人的打击、刺激和伤害,而是最亲之人的尊重和支持!皇上这不是在教宁王,也不是在锻炼宁王,在我看来,您这是将他当做您的敌人一样在对待!”
“放肆!”
元熙帝怒道,“你怎敢如此质疑朕的话?”
“朕自十岁起就被先帝立为太子,从立太子当日起就成为掌政太子,在二十岁登基为帝之前,先帝教养朕十年,告诉朕如何为帝,如何治理这大齐的江山,朕日日陪同先帝上朝,看先帝如何为帝,朕亦如何为帝!朕怎么可能不知如何当这个皇上?难道朕这十年时光和现在为帝的这二十年,都是白来的吗?真是荒唐!”
元熙帝不禁腹诽,这宁王妃又没有做过帝王,如何知道该怎么做这个帝王?他不知道该如何当这个皇帝,难不成宁王妃知道吗?真是笑话!
凌遥听了元熙帝这些话,也忍不住在心中吐槽,她就算没见过猪跑,也是吃过猪肉的吧!中国古代历史上那么多的皇帝,总会有几个出类拔萃的好皇帝的,那些个出类拔萃的好皇帝,可没有一个人是跟先帝还有元熙帝这样的啊!
就算那些个皇帝或多或少的跟自己的儿子有些龃龉,但是也没有这般主动给儿子挖坑,这样伤害自己亲儿子和皇后的好皇帝啊!
凌遥实在不屑与元熙帝争辩这些,只不过既然话说到这里了,有些话她还是要把它说明白讲清楚的。何况,元熙帝太过自以为是,又高高在上太久了,又从没有人敢忤逆他,也从没有人敢当面对他说过这些话,以至于,有些显而易见的道理,他反而不知道了。
她今日进宫来,想要面见元熙帝,就是要当面把这些浅而易见的道理给元熙帝说明白的。
“皇上,您难道不觉得,您事事效法先帝,这本身就是有问题的吗?”
凌遥定定的望着元熙帝道,“且不说别的,就只言当年皇上与清影公主的事情。就算先帝在皇家和宗室之中挑不出适龄的女子和亲南疆,又怎能让与皇上相恋的小姑娘去和亲南疆呢?就算清影公主品性出众,年貌合适,可是她已与皇上相恋在先,将她送去和亲,这本就是不符合常理的了。她就算被强行敕封为公主,又应下了先帝的话,可是她的心底,也终究是不情愿的吧?否则,又怎会在和亲两年之后,抑郁而死呢?这样的悲剧,分明就是先帝的强横霸道,独断专行所造成的。”
凌遥假装没有看见元熙帝那难看的脸色,接着又道,“这件事,先帝明显处置的有失妥当。如果先帝当真在意皇上,顾念皇上的感受的话,根本无需这样处理。皇家和宗室之中没有适龄的女子,宫里的白姑娘又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如此一来,何不转化思路,到民间或者仕宦人家去找呢?虽说出身差一些,但白姑娘的出身也并没有多好,如果先帝肯用心,未必就寻不到品貌性子比白姑娘更好的。等寻到那样的姑娘,照旧将其册封为公主,再送到南疆去和亲不是一样的么?”
“至于什么出身太低身份卑微的问题,就更好解决了,抬举身份和出身不都是先帝一句话的事情么?只要先帝肯,公侯伯爵都是可以的,又何必非要在白姑娘这里纠结呢?所以,由此可见,先帝心里也是把皇上放到了最后的,比起那所谓的大齐江山的安危,在先帝那样,他也是照旧舍弃了皇上,而选择做一个像皇上方才所说的那样的威服四海的皇帝呢!”
凌遥说的这些话,让元熙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也越听越生气,元熙帝也不愿意去深究他的生气究竟是对着凌遥的,还是对着先帝的,总之他就是生气,他黑着脸看着停下来不说了的凌遥,眼中已有杀意弥漫,就听他冷道:“在朕面前妄议先帝,你就不怕朕杀了你吗?”
“皇上要杀我,到底是因为我妄议先帝,还是因为我这番话指出了先帝的错误,甚至戳中了皇上的痛处,而皇上觉得不能忍,所以才要杀我?”
凌遥眼中一丝惧意也无,更是不甘示弱的开口道,“说实话,我不怕皇上杀我。既然我费尽心思要来见皇上,这些话就是我早就想好了要说的。先帝也是人,是人就都会犯错,难道帝王犯了错,还不许旁人说出来吗?”
“当然了,别人自然是不敢说的,但是我敢。可皇上在没听完我的话之前,非要生气杀了我,那我也没有办法。但是杀我之后所引起的后果,皇上能承担的了吗?换句话说,杀了我,会影响皇上接下来的计划和安排的吧?而且,如果皇上不曾改变心意的话,我将是未来的太子妃,未来的皇后,皇上不能杀我。如果皇上真的杀了我,那就是真真切切的在与宁王为敌了。”
“您心里清楚得很,宁王不是当年的皇上,宁王的性子跟皇上不同。他是不可能在被皇上杀妻之后,还跟皇上维系父子之情,搞什么事事效法的!”
元熙帝还真是从来没听过这样的言论,做太子那些年,加上登基这二十一年间,更没有人敢对他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生气之时,倒也觉得凌遥的这些话颇为新鲜,而若不论那些大逆不道的言论,客观一点来看,她的某些话也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的。而且,正像是她所说的那样,一开始他动了杀意,确实是因为她指出了先帝的错处,妄议先帝是不被允许的,再加上,她也确实是戳中了元熙帝的痛脚,所以元熙帝一怒之下,才想要杀了她。
但转念想一想,又觉得为了这些事根本就不值得。她的话虽然难听,但也不至于完全不对。更何况,这个丫头确实能言善辩,牙尖嘴利的,他若是真的杀了她,过后确实会很麻烦,而且杀了她之后,确实也对自己的计划一点用处都没有,反而还平添了无数的麻烦,简直是得不偿失。
元熙帝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这会儿发挥作用的正是是平常练就的养气功夫,静了一会儿,元熙帝的心里也就没有那么生气了,想起凌遥进宫的初衷,他收敛了眼中杀意,沉声道:“你既是费尽心思来见朕,又说有许多话要跟朕说,那朕就给你一次机会,朕会把你要说的话听完。但至于饶不饶你的性命,留待听完了你的话再说罢。”
他倒是要看看,这个素来不按常理出牌的宁王妃,还能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凌遥心中暗喜,元熙帝这就算是松了口了,他松了口,这就是好事。
因为她接下来的话其实真的很难听,而且她会直言不讳的指出元熙帝和先帝的错误,所以这会儿在开说直接,还是要拍一下元熙帝的马屁的,省得一会儿他又食言,翻脸不认人起来。
于是,凌遥便由衷的赞道:“皇上真是知错难改,勇于纳谏!从这个角度来看,皇上如此长此以往坚持下去,肯定能成为万民称颂的好皇帝的!”
她这个也不算是虚言。而且,她之所以敢这样大逆不道的说话,也并非是真的全然不怕死。而是因为她观察了这些日子,觉得元熙帝心里还是个很明白的皇帝的,只不过是涉及到私人感情的事情上有些昏聩,再加上在先帝身边的耳濡目染,生生把自己也弄成了如先帝那样刻薄寡恩的人。
虽然凌遥知道,自己所说的这些话和这些事情都很敏感,一个弄不好就会触怒了元熙帝,而刻薄寡恩的人翻脸是真的不认人的,所以,她此番还是冒了很大的风险的。不过幸好,她赌赢了。冒了这一番风险,还是让元熙帝肯听她接下来的话。只要元熙帝肯听她说话就好,这样的话,也说明离她的目标更近了,不是么?
当然了,这也说明了,元熙帝似乎还不至于真的那么无药可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