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什么后果,两个,我都要。”这是她从下午天色昏沉时一直到现在的几个小时里,经过重重思虑,得出的结论。
果不其然,那背对着她、半弓着身子的男人身躯狠狠一震,霎时脸色惨白。仿佛,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的话。
这么多天以来他不劝慰也不强逼,只等着她,做出决定。
却没想到这决定来得这么快,这么坚定。
令他。
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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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终于来临。
一点点从树梢蔓延起来的蝉鸣,由细碎到盛大,逐渐响彻了一整个午时。
天气逐渐变得炎热。
小型别墅里的空调却不常开,开了也是常温,不冰,孩子们热得汗流浃背地放学回家,呆在丝毫不凉快的家里,抱怨声声。
霍斯然于是单独给他们开了一间房,在楼上玩具间,姐弟两个一边做作业一边打闹。
冷气充足。
盛夏来临前的海关很忙很忙,于是霍斯然差不多觉得很长的一段时间,才再次见到陆青。
人生啊,总还是要有那么一两个知己好友。
否则谁会知道你平静的外表下压着一块巨石,快要喘不过气?
谁又知道你从容地笑看过晨昏,实际上脚下,已踩过无数荆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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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完最后一场会,已是下午五点十分。
陆青请了假,开车一路到中央军区总院,这里附近常年累月有旧楼翻修,路过时,叮叮当当的声音听得人心烦。
“你好,请问妇科哪边走?”
“你上三楼,右转电梯口就是。”
“好谢谢。”
陆青走到那里时,看了一眼妇科的牌子,擦了擦汗,这才走了进去。
“你最近是不是会觉得头疼?就是偏后脑的地方,或者神经疼,有吗?”医生很关切地问着林亦彤最近的情况。
坐在柔软皮椅上的小女人摇头,问了她很多症状,她都摇头。
医生“嘶”了一声,“这可奇了,最近来检查的好些个孕妇都跟我说有这个情况,我就跟她们说是空调吹多了,也真是大胆,怎么能为贪图一时凉快在空调房呆那么久?偏头疼不是活该?哎,不过你倒是挺好的,”医生想起了什么,又笑眯眯地拿过片子仔细看了看,拿笔头指给她,“你看,能看清楚手脚吗?特别小,你肯定看不出来,我告诉你哪儿是……”
提到这些,身后的霍斯然也往前探了探身子,那上面模糊的几团黑影的确是让人心悸,他按在她肩膀上的手,力道微微加重。
“还真是奇了怪了,我还真没见过这么相亲相爱的双胞胎呢,都抱在一起了……”
大约每日见喜事也是妇科的一大乐趣,医生笑得都有些合不拢嘴。
“她的身体情况怎么样?”霍斯然终于问出了这一句。
“哦……”医生这才察觉自己乐过了头,脸色立马从欣喜转成淡然,整理了一下情绪又问,“我跟你说的注意事项都有留意吧?运动量休息量都不要过度,也不要减轻,来,跟我说说你最近哪儿不舒服……”
这地方太严肃,陆青掀开门帘,没惊扰到里面注意力高度集中的人。
“咳咳”,他只好干咳了两声,霍斯然终于看向了这里来。
“他来了,你出去吧,我一个人听就可以了。”怀里的小女人也看到了,伸手握握他的大掌,仰起小脸温柔地说道。
霍斯然眸色深沉,顿了顿,半晌俯首下去在她唇瓣印上一吻。
“嗯。回去复述一遍给我听。”他沙哑道。
“好。”她如小猫一般蹭了蹭他的下巴。
放在她圆润肩头的掌心紧了紧,他才起身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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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抱歉,我这段时间忙得就跟热过上的蚂蚁似的,团团转,连抽个空好好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就更别说跟你出来聚了,”走到住院楼下面的草坪上,陆青看他一眼,一拳捶在他肩膀上,笑着他,“怎么样?这回检查结果可好?”
霍斯然健硕挺拔的身躯岿然不动,只勾唇,淡淡笑了笑。深意无限。
“行了,你就别跟我这儿装了,笑不出来就别笑,跟哭丧似的。”陆青看不惯他这样,一屁股坐在长椅上,直接戳穿他。
霍斯然的笑容果然收敛了一些,眸色深深,看着前方。
“不至于。孩子的情况很好,应该说,比我的预料,要好得多得多。”
医生跟他说这是林亦彤的功劳,一般的孕妇当真有管不住嘴的,不让吃什么,嘴馋了都偷偷吃,林亦彤却对自己够狠,一日几餐都严格按照要求,只差拿量杯来喝水,温度计来调温度。
还有些孕妇孕期往后就发懒,身子沉,就连多动一下都不肯。林亦彤却每次哪怕再累,都必须完成当日的运动量,尤其她后腰的承重不比旁人,有时压迫到曾经的手术刀口,都要停下来,歇一歇,接着继续,以免下次那里的神经血管被压迫得更厉害。
甚至——那个高校研究院的妇科专家,已经“被迫”在她家蹭了整整两个月的晚饭,将来很可能,还要继续蹭。
“那她呢?”陆青问道重点,“她的身体是硬伤,可不是一朝一夕多锻炼多补补就能补回来的。”
霍斯然抿唇不语。
闹成这种情况,陆青都感觉万分不解:“哎我就奇怪,你们当时,不是动了很多人去劝她吗?医生在,她妈妈在,你跟孩子都在,怎么就能让她,这么固执地一条道走到黑呢?”
“难不成,她连你都不在乎?”陆青冷笑,“我们都知道她流过一个孩子,她不想莫名其妙再流一个,可是连你,她都不在乎吗?”
霍斯然淡淡一眼看向他:“何必问这个?我们怎么走过来的你比谁都知道,你怎么会不清楚,她是什么样的人?”
她在乎霍斯然成什么样,陆青会不知道?
陆青难堪地扭过了脸。
“其实任何一个结果,都会有争议,有缺憾,我后来想过,她也是不想等以后我们看着只有一个孩子出生的时候,觉得可惜,因为本来,可以有两个的。”霍斯然开口,把这些天来心里积压的情绪说给他听。
陆青冷笑:“那她就不考虑,到时候她能不能挺得过去?我听说,概率很小。”
——将来做着做着手术,医生出来问你们保大人还是保孩子,这滋味就好受?
“你怪我就这么从了她的决定,连质疑都不质疑,反对都不反对?”霍斯然扭过脸看他,“那是因为你没看到她当时有多坚定,现在的每一天,又有多坚定。关键还在于,我怎么想的、我在担心什么她全都懂,可她还是做了选择。”
“我也很奇怪,以前,刚在一起的时候,我恨不得一切都照自己的意思来,连她怎么表现都要掌控,可现在只要她皱一下眉头表示不愿意,我就死都不肯强逼。”
“能给她的本来就少了,怎么可能还拂她的心意?”
“尤其是等做了决定,却握着我的手说——霍斯然,我知道你在怕什么,你有多怕,我就有多怕,所以此后的每一天,我都会为避免那一件事而努力。”
霍斯然淡淡一笑,无奈得像个宠妻过度的丈夫——这样的林亦彤,让他怎么能不爱?怎么肯,少爱她一点?
陆青静静听着,觉得胸口剧烈起伏澎湃,像是在看一幕场面恢弘的电影,震撼人心。可把电影放到现实里面,就让人憋得胸口都疼。
“你们,不该这么孤注一掷。”他嗓音已经沙哑,语气像在谴责。
这些人,怎么这么老了,怎么都还这么任性?
他陆青的确是个外人,可这么多年的朋友了,这么多年了……一旦说失去就失去,他们当这是……闹着玩儿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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