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对苏逸指指点点,他脸上却一直带着淡淡的笑,好像浑不在意,走了几步,却突然将马停在道边,望向站的最近的一个妙龄女子,清越的声音说着熟稔的北勐话,像一杯醇厚的美酒,极是魅人。
“大姐,头上簪花借我一用,如何?”
这么一个英俊的男人对自己笑,那姑娘当即红透了脸。
见她没有反对,苏逸伸手自取了她头上那一朵簪花……
接着,众人眼前一花,只见那朵簪花直直飞向了那个十丈开外的大汉。
“啊呀!”有人吃惊而叫。
谁也没有想到,这个少年宰相竟有如此武力。只见簪花擦着他的帽子过去,那帽子受力之下,当即高高飞入了风雪的高空,而簪花却不偏不倚地插在了大汗盘好的发髻之上,鲜红的颜色,配那么一个粗糙的大汉,样子极是滑稽——
“呵呵呵!”
有人忍不住发笑。
跟着就有人狂笑不止!
“相爷好身手!”
“真是看不出来啊!厉害!”
“还会说北勐话呢!”
“这算什么,你没听人说过吗?这位南荣的相爷懂得好多个国家的语言,十六岁就金榜题名,得了大状元,可了不得的!”
苏逸小小露了一手,就技惊了四周,震撼了众人。
没错,那个大汉,正是刚才讽刺他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要知道,簪花不比利箭,在风雪之中,力道和准头都不好掌控。
更何况,这么多的人在说话,苏逸居然可以轻而易举地辨别出哪一个人说了什么,还能在这样远的距离里给人家一个下马威——不伤人,却生生唬住了人。这样的本事,这样的巧劲儿,便是北勐那些有名的武将,也未必能轻易办到啊!?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那大汗摸了摸凉凉的脖子,吓得脸色都了变。
接着,他一个字没说,没取簪花,也没去捡帽子,钻入人群就溜了。
苏逸看着他远去的背景,唇角微微一勾,侧过俊美的眸子。
“大姐,看来我只有赔你一朵簪花了?改日到我府上来取?可行?!苏逸在此谢过了。”
“好,好的。”
苏逸礼貌地拱了拱手,策马而去。
嫁仪又恢复了刚才的秩序,缓缓而行,而苏丞相这一手,简直快要迷晕大街上那些未婚的少女了。草原女儿对待男女之事都率直纯真,对喜欢的男人都都不吝于表达,于是乎,好笑的一幕出现了,苏逸人还没有到达北勐为他们安置的府宅,那座府宅的门口,就已经围满了一圈年轻的女人,等着找他要簪子了,为了这个名额,几乎争得打架——
人人都说他借的簪子是自己的,这还了得?
吓得苏相爷大门都没见,看一眼那阵仗就溜了——从后门翻了围墙进去。
闹哄哄的大门口,一群女人没有见到苏相爷的人,慢慢也就散了。
一个小插曲,似乎也过去了。
当然,苏逸那样做,不仅仅为了耍帅。
在北勐这个地方的规矩,他懂。
强者为尊,人家看不上弱者。
他要在这个地盘上待上一段时间,想要活得滋润,就得先震住那些人。
更何况,那一朵簪花,也代表了国格,他丢得起人,南荣丢不起。所以,这不仅仅只是一个小插曲,连万安宫里的蒙合,都一字不漏地听完了整个事件的禀报,又怎会是一件小事呢?
“苏丞相好生威风啊!”
当这天黄昏时,苏逸前来苏赫王府拜访墨九的时候,第一句话,墨九就这么损他的,“一到北勐,就搅乱了哈拉和林的一池的春心,啧啧,不得了。我看这天儿也快黑了,你要说什么,赶紧地说完走人吧?免得太晚在路上行走,被哪位姑娘掳了去,被侵犯了就不好了。”
苏逸咳嗽两声,笑得风流倜傥。
“看来世上最快的东西是传言,果不其然啊!连你都晓得了?”
“哈拉和林没有人不知道吧?”墨九斜斜剜他,突然又正色了脸,“你不该来的。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你这皇帝还没有去拜见呢,就大剌剌跑到金印大王的府上?不是为我们找事么?”
“聪明!你说对了,我就是来给你们找事的。”苏逸笑眯眯地说着,看墨九没有招待他的意思,自顾自在桌上拿了茶盏倒上水,悠哉悠哉地喝了一口,想想,又奇怪地瞥向墨九。
“大白天的,你戴什么帷帽?怎么,知道自己见不得人了?”
“聪明!你说对了,我就是见不得人。不过,你不算人,确实不必戴帽子的。”
说着,她就微笑着取下帷帽,笑脸看向苏逸。
这一眼,却把苏逸给吓住了。
他漂亮的双眼一动不动,瞪着墨九,拔高了声音。
“你的眼睛,怎么了?”
墨九半眯着眼,把额尔小镇的事说了一下。
“算我倒霉吧?做了一件好人好事,竟落得这样的下场。”
“看来是你坏事做多了,遭了报应啊?可怜!”
苏逸对她,那张嘴坏得很,很少有客气的时候。墨九习惯了,听完也不和他生气,只是喝着萧乾为她泡的药茶,有一句没一句地询问苏逸,当日他们从阴山回南荣之后,彭欣和宋彻的事情,以及南荣兴隆山那边的情况。
这一回。苏相爷很老实。
他就像专门过来给墨九交代情况的,不论她问什么,他都详细的回答,一点儿不落下。等把墨九问的都回答完了,还特地客气地附带了一句。
“你就不问问他怎么样?”
“他?”墨九心里微微一沉,喝茶掩饰,“哪个他?”
“还有哪个他?”苏逸挑高了眉头。
“哦,他啊!我都快忘了!”
看墨九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苏逸默了片刻,突然微微一叹。
“你忘了他,他倒是挺惦记你的。”
说罢,瞥向墨九的眼睛,突然“啪啪”击掌,“端上来。”
门外马上有了脚步声,帘子一撩,两个南荣兵士打扮的年轻男人,一人抱了一个酒坛进来,低着头,恭顺地放在了案几上。墨九隔得不远,看不太清,但那酒坛的外形太熟悉了,几乎不需要看仔细,她都能背出酒坛上那一句萧氏的家训。
梨觞。
居然是梨觞!
在北勐,再见梨觞,她的喉咙突然一梗,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
有喜、有忧、更多的是理不清的复杂。
大抵真的是分离得太久了。
久得,她已经很少想起东寂这个男人了。
可梨觞在前,熟悉的东西,总是容易唤起熟悉的回忆。那些发生过的事情,就像生了根一样,被梨觞一浇,就开始在脑子里疯长,清晰地浮上来,刹那间,便让她眼睛有一丝灼烫——
“两坛梨觞酒,是他差我带过来的。可算千里迢迢啊,真不容易,一路上,我把它们当宝贝似的,生怕碎了,洒了。”苏逸看着她的眼睛,一句话说得很真诚。说罢,停顿片刻,又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轻悠悠地道:“他让我告诉你:百年梨觞百年醉,喝去一坛少一坛。让你少饮细品,莫要狼吞虎咽,糟蹋了好酒。”
这话确实像东寂说的。
惜酒之人啦!
只可惜,懂得惜酒,却终要辜负美酒么?
墨九微微一笑。
苦笑,或者说不知为什么而笑的笑。
苏逸始终盯着她,把她的情绪都看在眼底,眉梢轻笑着,也跟着笑。
“不过依我看,他这叮嘱也只是空叮嘱了。来哈拉和林的路上,我得到消息,说你怀上了苏赫王爷的孩儿——”一双眸子像探照灯似的,他盯在墨九的脸上,几乎不用询问,墨九就懂得了他目光里的意思。
他在怀疑苏赫就是萧乾。
或者说,他根本就已经很肯定了。
这个苏逸,是一个精明的人。
他不会相信她会和萧乾之外的男人好。
更不会相信,她会在这样短的时间内,为别的男人怀上孩子。
而且,萧乾还活在人世的事情,苏逸亦是知情人。
如此一想,他心里自然已经很清醒了。
墨九动了动嘴皮,本想说什么,却看见了梨觞边上站着的一个南荣兵。
其中一个侍卫放下酒就离开了,这个人却低头垂手站在那里,没有离去。
墨九眯了眯眼,视力没有恢复,看不清他的面孔,却听见苏逸有些不悦的声音,“怎么还愣在这里?外面等着,我和钜子说说话。”
那名侍卫脚步动了一下,似乎有些犹豫。往外走一步,他像突然决定了什么,顿下脚步,冷不丁回过头来,咬着下唇盯紧了墨九,一双眼睛早已通红、湿润,似乎包了一眶的眼泪。
“墨九——”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嘶哑不堪。
之前,他们进来时,墨九没有细看。
当然,就算细看,以她现在的视力,也很难看清来人是谁。
可她的声音,太熟悉了。
哪怕两个人离别了那么久,她也辨得出来,她是宋妍。
确实是宋妍,这个着兵士打扮的人,真的是宋妍。
墨九一颗心,突然怦怦直跳。
差一点点,她就失声叫了出来。
可想想外面还有人,隔壁也怕有耳,她终是压低了嗓子。
“是你?你怎么打扮成这幅模样儿?”
宋妍嘴巴委屈地撇了撇,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不让她跟出来的苏逸,突然不管不顾地扑了过去,蹲下身子,就那么蹲下身子,蹲在墨九的身前,紧紧地抱住坐在椅上的墨九,就像受了委屈的孩子,见到了久别重逢的亲人,涕不成声地抽泣着。
“我想你了,我想来看看你。墨九,我一路上都在想你。我好害怕,好害怕看不见你。墨九,你知道吗?我母妃过世了,我父王也死了。萧家人也全完了,我没有亲人了,他们把我嫁到北勐来,我本想一死了之的,可我听说你在北勐,我就来了。墨九,我就想来看看你,我没有别人了,我只有你了……墨九,我只有你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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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望山跑死马,没有能写到卷三的最后一章。
咳,牛逼吹大了,高估了自己,这算不算意外?
嗯,一到卷末,感觉好多事情得交代,吼吼吼,明天我再加一把劲!
么么哒,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