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像是被她吓住了,脊背僵硬一下,目光中都有跳动的火花。
“王妃,你是心甘情愿的?”
都以为她是被迫委身苏赫的吗?
这样的情况下,看来只有宋妍给的那个理由,最为服人了。
墨九抿了抿唇,不承认,也不否认,只幽幽道:“萧六郎之仇,我一介妇人,如何能报?如今随着王爷挥师南下,就盼那一日了。”慢慢转头,她又目光楚楚地望着盈娘,“夫人放心吧,我会尽量说服王爷,让你们全家活命的。”
“王妃……”
盈娘欲言又止,终是一叹。
“谢王妃!”
她没有多说什么,但墨九从她的眼神看得出来,她对苏赫举兵南下这件事的看法,有了很大的改变。而且,这个盈娘对黄大全的影响很大。如果有朝一日他们真的用得上黄大全,有盈娘出面说服,想来事情可成。
于是,她将这件事记挂在了心上。
等傍晚萧乾过来的时候,她就一字不漏地说与了他。
“王爷,你曾经说过,这个黄大全是一个忠肝义胆的人,若能劝服于他,由他在陇、乾等地坐镇,会不会比较容易收服民心?而且他还能带兵打仗,有战争经验,又忠心,又不怕死,这样的人,可不多。唉,也不知为何,看到他,我就想到迟重……你说,他这性子,像迟重吗?”
“不像!阿九别胡思乱想了。”
萧乾直接泼了他的冷水。
劝降黄大全?谈何容易?
越是忠肝义胆,劝降越困难。
一个连妻儿都可抛弃的忠肝义胆之人,那就是难上加难。
萧乾似乎并不想与她讨论外间的烦心事,只温柔地牵过她的手,仔细看了看,又捏了捏她的指头,小心翼翼地揉着,“玫儿说你有扎到手,还疼吗?”
噗一声,墨九笑着,嗔怪地回头,瞪了玫儿一眼。
“这个多嘴的东西!针扎到一下而已,早就好了,哪里还会痛?王爷操心的事那样多,你还让他为这点小事操心,我看你呀,是皮子作痒了!”
玫儿瘪瘪嘴,缩着脖子就告歉,“玫儿再也不敢了。”
“哼,就会装!每次说你,都这德性。”
“……还不是和姑娘学的!”
两个人相处的日子久了,平常时极是熟稔,说是主仆,不如说像姐妹,墨九对玫儿越来越刁钻的性子,偶尔也会无奈,但更多的也是喜悦。这样的玫儿,才可以和她相处得好。而且,确实也怨不得玫儿,正如她所说,当初的她像一只小鸡仔儿似的,多么胆小?然而,在墨九日复一日的言传身教下,她终于变成了这样一个活泼玲珑的丫头——
“唉!”
墨九有一种自作自受的无奈。
摆了摆手,她吩咐玫儿。
“还不去摆饭?这都几时了,王爷也饿了。”
“是,姑娘!”玫儿欠了欠身,就愉快地下去了。
墨九看着她的背影消失,这才回握住萧乾温暖的大手,与他相对而坐,担心地问起了蒙合圣旨的事,并问及他的安排。
“难不成,六郎真要千里迢迢远赴大理?”
“圣旨已下,自然得去。”
抿一下唇,墨九眉头微挑,“将在外,君令也可不受。”
“那有这般容易?”萧乾笑着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你个顽皮的,脑子里全是些刁钻的鬼主意。”
“难道你就没有想过吗?”墨九哼一声,又揉了揉痒痒的鼻子,皱眉道:“咱们就三十万人,等一路打到大理国,还剩下多少人了?这些人,能吃得下一个国家?好,就算行,这些就不说了。我只问你,咱们这些人,吃什么,喝什么?以战养战的策略,目前来看,很有作用。然而,在打下陇州和乾州的时候,城里有粮,军中有械,还可以供我们养兵之用。再到打下成州、徽州、沔州几城时,粮草兵械都无甚囤积,这说明什么?”
南荣富饶,地方从不缺粮草。
可他们除了前面两城占了便宜,再打到徽州这边来,却什么都没有了。这只能说明南荣已然有了警惕心,也明白他们“以战养战”的企图。或许南荣根本就没有想过打胜仗,就愿意围住他们,饿死他们。所以,在他们赶到之前,那些粮草和兵械,或销毁,或转移,除了自己用度,不给留下半点余粮。
这也是一种好战略。
对南荣来说,拖得越久,越有利。
对萧乾来说,简直就是致命的打击。
更何况,蒙合现下让他直奔云南,打大理国去?!
想到这些事儿,墨九都快要愁死了。
可萧乾却浑然不觉,反过来摸了摸她的头,浅笑着安抚她。
“车到山前必有路,嘴到碗前必有粮——”
“噗!”被他后面一句话逗笑了,墨九翻个大白眼,“你还真宽心啊?噫,不对!”
微微一顿,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又凝视着他深邃的眸子,“你是不是有什么别的打算,或者有后招?我始终觉得,这三十万人,是咱们手里最大的筹码,你不会轻易舍出去,更不会拿他们去赌的。就算为了避开和古璃阳以及汴京那些亲兵对决,你也不会拿他们的生死开玩笑。因为,你输不起!”
“阿九聪慧,我确实输不起!”萧乾轻声叹着,执她的柔荑,往唇边一吻,“若不然,我当初又怎会把薛昉留在汴京?去阴山之前,又特地派了走南前往?”
墨九似有不解。
抿了抿唇,她小声提醒他:“人心思变!更何况,古璃阳都直接与你干上了,他还在指望着他和那些旧部呢?王爷,如今各自为政,他们为国尽忠,有他们的立场。你啊,千万不能抱太大的希望,要不然,会失望的。”
“我从来不打无把握的仗!”
萧乾淡淡一笑,刚说到这里,外面就传来赵声东的禀报声。得到允许,他很快就撩了帘子进来,那脸上的喜色,像捡了金元宝似的,把墨九心里的阴郁也拂开了,不由跟着眉开眼笑。
“哟,声东大哥,这是有啥好事儿啊?”
“大好事!”声东卖了一个关子,走到萧乾的身边,低声道:“主上,薛小郎有消息来。咱们的事,成了!”
萧乾似乎并不意料。
但眉宇之间,依然有掩不住的喜色。
“好!”
一个好字落下,他笑望墨九。
“阿九,粮草与兵械,我们都不会缺了。”
啊一声,墨九有些奇怪,“难道说汴京愿意支援?”
萧乾摇了摇头,想想又点点头,冷目中幽光乍现,像一个博弈的棋手赢了一局好棋时,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自信,“当年在楚州巽墓中劫获的物资,全都囤于汴京。”
啊!墨九惊诧。
楚州巽墓?转运使谢丙生贪墨的那批物资?
为了那批物资,当年死了多少转运兵?萧谢两家也为此在朝堂上斗得你死我活。如今想来,谢丙生丢了性命,想必也与这个有关了。可后来关于粮草之事,至化帝几番清查,都一直没有消息,完全寻不到那批物资的下落,尔后,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墨九几乎都忘了这件事,粮草究竟在哪里,她也始终不知情。
她只知道,那批物资的数目,异常庞大。
若不然,在荆棘园时,至化帝和谢忱,也不会把劫夺这批物资与谋逆划上等号了。
双目烁烁地望着萧乾,她有些不敢相信。
这个家伙居然避开了所有人的耳目,把物资囤积在汴京。
萧六郎想得可真是深远~
这谋略,真得甩她几条街!
蒙合、宋熹与他这一场三方博弈,看来必将*了。
叹了一叹,她的问题又来了。
“汴京有宋熹数十万大军重重把守,中间还隔了这么远的距离,我们要怎么拿回那些物资?”
萧乾双目微阖,极为简洁地回答,“打过去。”
“额!”墨九愣了愣,“你不打大理了?那蒙合的圣旨——”
“阿九不是说了,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
“可这样,会不会激怒蒙合?他若借由此事为你定罪,到时候,可就说不清了。”
到时候?从徽州打到汴京,南荣的三分之一的土地都在他手,占据要塞,前有阴山天险,后有淮河后盾。进可攻,退可守。他会怕蒙合翻脸吗?
微微牵唇,他抚着墨九的头。
“阿九,是非成败转头空,他为我定什么罪,都不影响我们的战争。因为战争只决定——历史由谁来书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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