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州巡抚衙men的官员来得慢,走得却是很快。那位马通判留下了一份路条,他告诉齐鹏,可以凭此在前面的兵站领取几天的粮草补给。临走前,他再次厉声警告:“你们走快点,不要在朔州呆太久了敢滋扰地方的话,我一定剿了你们”
齐鹏点头哈腰,鞠躬如也:“大人放心,吾等定然不会在朔州久留。”
送走了这帮人,孟聚和齐鹏会心一笑:敢情,自己事先真是多虑了。
拓跋雄虽然率领北疆边军主力南下了,但因种种原因,北疆各地还是遗留有不少边军的残余部队,他们当时没能跟大部队一起撤离,现续续分批南下,为数肯定不少。边军的军纪差劲,朔州的地方官府想来定是饱受其苦了,他们只求这帮大爷不要在境内折腾就好,哪里会怀疑他们竟然是假冒的?
经历了这个小小cha曲,孟聚等人顿时放下心来了。第五天,队伍离开了朔州,进入了并州疆域,这同样也是北疆边军所辖的疆域。比起朔州来,并州的盘查更加松懈――朔州官府起码还在道上设个岗盘查往来的兵马,而并州的官府和驻军,他们压根连查都不查――反正前面有朔州顶着,东平的兵马也飞不过来。
现在,孟聚真是越来越感觉秦玄改扮成边军的主意实在太妙了。这年头,朝廷军队军纪败坏,名声比土匪还差。看到几百剽悍的朝廷官军过来,途径的地方官府也好、郡县乡兵也好,地方黑道帮派也好,都是有多远躲多远,大家只求孟聚一行不要纵兵掠夺滋扰地方就好,谁吃饱了撑着会来招惹这群兵痞?但倘若自己扮的是一支商队,那就麻烦了,土匪会来抢,帮派要net七八糟的麻烦都会惹上来。
孟聚一路南下畅通无阻,经朔州、并州、中山、冀州等地,沿途所至,随处可见兵灾浩劫之后的痕迹。那些主动投诚北疆军的郡省还好些,对于自己的地盘,拓跋雄还是爱惜的,也愿意约束部属。但在那些曾经抵抗过北疆军的地区――尤其是冀州,在这个省,受慕容家支持的郡兵曾对南下的北疆部队进行过ji烈抵抗,两军曾拉锯jiao战,那些孟聚以前曾落脚歇足的乡镇,现在只剩下一片荒芜焦黑。道旁的草丛中,时时可见遗留的尸骸和白骨,尸臭熏天,大群的乌鸦来回起落。昔日繁华的渡口和圩镇,如今只见大片的杂草和火烧过的焦黑杂草。
在那荒草和黑土间,孟聚走了三天两夜,竟连人烟都遇不到,连借宿和买粮都没法,全是在野地里过夜的。昔日人烟茂密的中原地区,如今竟成了“千里无人烟,白骨遗于野”的废墟,这番感触确实令人难以释怀,孟聚心情低沉,久久不能开怀。
行军数日,出了冀州,重又见到了城镇和人烟,孟聚的心情这才稍稍舒缓。在途径的城镇里,孟聚向一个押运粮草的军官打听消息:“兄弟,借问个事:咱们的皇叔大帅,可是打到哪了?他可拿下洛京了吗?”
因为大家同是从北疆南下的军人,那军官也没存戒心,很爽快地答了:“拿下洛京?还早着呢叛军头子慕容破亲自出战了,大帅正跟他在相州开战呢,听说死伤了不少弟兄啊。这仗,看来还是有得打啊兄弟,你们要是被调去相州的话,咱就劝你们不妨放慢点脚步啊”
从这个军官口中,孟聚打探到了最新的军情:开战之初,北疆边军一路势如破竹南下的疯狂势头已被遏制了,慕容家家主慕容破亲自统率八万京畿禁军北上相迎。两军主力于相州遭遇,jiao战多场,互有胜负,已是形成了相持之势。
慕容破亲征相州,这事确实很重要,但孟聚并不关心。他关心的是,自己的好兄弟慕容毅在哪里,但这种事,就不是普通的边军军官所能知情的了。为保稳妥,孟聚找好多人打听过了,虽然没人能确切知道慕容毅的下落,但大家都能确定一件事:在相州的慕容家将领中,没有慕容毅的名字。
以慕容毅慕容家长子的身份,倘若他在相州出阵的话,那应该是很引人瞩目的角se,但现在大家都不知道他的话,孟聚和部下们商议之后都觉得,慕容毅在相州的可能xing很小。而且,按照皇家的惯例,皇帝御驾亲征时候,家里一般要留太子镇守后方的――很有可能,慕容毅是留在洛京替他老爹看大本营了。
相州离得近,洛京离得远,自己该去哪里呢?
只hua了半秒钟,孟聚便做出了决定:直奔洛京而去,找慕容毅去
去相州的话,风险太大了――倒不是说路途上的风险,而是说到相州之后的风险。自己和慕容破老头没啥jiao情,搞不好刚到那边就被这老家伙派上阵当炮灰了。
而去洛京的话,凭着自己和慕容毅的jiao情,他总不好意思刚见面就把自己派上阵去吧?他总得让自己歇息几天,走亲访友叙叙旧,吃吃喝喝,然后才派往相州前线――虽然孟聚有着悍将的名声,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喜欢杀人和被杀。
在相州战场,慕容家和拓跋家都动员了过十万以上的军队,这场决定国运的中原大战,其规模和惨烈程度都不是北疆战事能比拟的,死人估计海了。在这种大规模的厮杀中,自己身手再好也难保一定能活着出来。这么危险的地方,能少呆一天都是好的,但更好的是――这样磨磨蹭蹭一通,说不定等自己到前线时,仗都打完了,那就更妙了。
所以,孟聚并没有选择离得比较近的相州,而是绕了个远路,从郸县、滑台城、上党郡的线路赶赴洛京。进入上党郡以后,气氛陡然紧张起来,道上到处可见行进的士兵、辎重、民夫、马队,道上三步一卡五步一岗,队伍随时遭遇盘查的哨卡和巡哨。
面对哨岗的盘查,孟聚一行总是谎称自己是奉令到前沿来执行秘密任务的,尽管他们证明齐全又有途径各地官府开出的路条,但自己辖区内突然出现了一路事先没有得到通知的兵马,沿途碰到的北疆部队还是颇有疑huo的。
面对盘查的关卡和巡哨,齐鹏可谓使出了浑身招数,能骗过去的就尽量骗过去,但碰到些警惕xing高的关卡,齐鹏就把脸一板,1u出骄横又傲慢的嘴脸,马鞭劈头盖脸地chou了过去:“爷爷要紧公干在身,你们这帮兔崽子竟敢挡路?误了爷爷的大事,宰了你们都算轻的”
在很多关卡,他们都只能这样连唬带打地冲过去。在很多次过关的时候,孟聚都是暗暗地穿上斗铠躲在货车里准备的,只要外面谈崩了,他就冲出来大开杀戒――好在这样的事并没有生过,那些守卡的官兵即使人数比他们多,但因为没得到上峰的命令,又怕真的得罪了那路很有来头的大神,也不敢真的跟齐鹏他们动手,只能看着这路人马嚣张地扬长而去,恨恨地吐一口口水:“王八蛋,要急着送死吗?”
上党郡的党归县,这是北疆军占领的最前沿了。过了这关,来自北疆的一行人就进入了jiao战区。说来也凑巧,在离党归县不到三十里外的野地里,他们就遭遇了一支慕容家的斥候骑队。
在野地里毫无防备地突然遭遇一路北疆边军,对这路斥候骑兵来说也是件震惊的意外。看到孟聚的队伍里有很多铠斗士,那路斥候队见机不妙,转身就跑。孟聚追了十几里,好不容易才抓到一个瘸了马tui掉队的骑兵。那家伙也机灵,眼见跑不掉,立即跪倒求饶,结果齐鹏费了蛮大的好半天功夫才让他相信,自己并不打算要他的命。
在这个掉队士兵的带路下,孟聚等人抵达了慕容家在上党郡的最前沿据点――吴昌县。在这里,他见到了当地驻军的最高指挥官,金吾卫一个姓刘的管领。
这位刘管领是位很粗豪的武官――按孟聚的看法,就是脑子里少根弦的那种。尽管孟聚已一再表明自己是来自北疆东平的军队,是慕容家的盟友,千里迢迢过来是为了帮助慕容家而战的,但这位刘管领压根没听进去,他只当孟聚这帮人是北疆军的逃兵,粗里粗气地说:“孟老弟,你们弃暗投明到我们这边,这是好事嘛。跟着朝廷,饷银足,吃饭管饱,总比跟北疆叛党要好。”
碰到这么个粗线条的马大哈军官,孟聚也实在没话说。他要求见这位刘管领的上司,但刘管领却说在吴昌县,他就是最高军官了。孟聚要求去后方见他的上司,但这刘管领却是不肯,他跟孟聚说:“孟老弟,我说啊,你就安心呆我这得了只要你安心跟老哥干,我绝对不会亏待了你。你有三百号人,咱保证给你nong个副管领的帽子,哪怕你找上头也不可能比这个官更高了”
孟聚真是啼笑皆非:自己堂堂一镇军阀,这个小营长居然要自己跟他hun?怕是慕容家的长公子慕容毅也不好意思说这话吧?他也懒得跟这家伙?嗦了,直接拿出了慕容毅的书信给他看,但这土鳖粗货居然不识字,还得请了营里的师爷过来解释,当场大吃一惊,那刘管领才知道这伙“逃兵”居然大有来头,立即变得敬畏无比,奉为上宾。
第二天,孟聚一行离开吴昌县,继续向洛京前进。因为所经之地都是慕容家的地盘,孟聚又带有慕容毅的信函在身,沿途的官府和驻军都不敢留难,一路畅通无阻,比起先前的战战兢兢可是好了太多。
太昌九年,四月八日,孟聚抵达洛京京畿的华亭县。在城men外,孟聚远远就看到一群人伫立在那边,内中有不少穿着官袍的文武官员。他还以为这是在欢迎哪位朝廷高官呢,不料远远就有人朝这边喊了:“请问,那边来的,可是东平孟大帅的兵马?”
“我们是东平东陵卫,请问诸位是……”
人群中走出来一位英武的年青红袍武官,他冲着队伍拱手行礼:“请问,孟大帅可在?末将是金吾卫的卫铁心,奉太子均令,在此恭候大帅莅临。”
孟觉也认出了卫铁心,他从队伍中走出来:“有劳卫管领――呃,卫旅帅久候了”他打量卫铁心的五品武官红袍,微笑道:“半年未见,卫大人可是高升了啊”
卫铁心微微躬身,笑容可亲:“都是承meng大人殿下的栽培,也要多谢孟大帅的提携啊。大人从北疆长途跋涉,一路辛苦了。太子殿下闻知大帅亲自来援,十分欢喜,本要亲自出迎的,只是事务繁忙chou不开身。因为末将与大帅还算熟悉,是以自告请缨过来迎接,还望大帅莫要嫌弃末将冒昧。”
“太子殿下?莫非……”
“正是,皇上亲征相州,临行前已经册封大公子为太子,留守洛京监国。大帅一路辛苦了,城内已经准备了接风宴席,还请大帅千万赏脸。”
卫铁心向孟聚介绍了在场的文武官员们,包括华亭县令、几个当地的驻军军官,官员们纷纷与孟聚见礼,礼貌周全,却是热情不高――想来也知道,千里外的一个边疆军头,自然不会放在京官的眼里。大家很明显是冲着卫铁心的面子过来的。
宴席一番杯觥jiao错,热闹非凡。席间,孟聚几次询问卫铁心当前战局如何,,但后者不是避而不答,就是说些冠冕堂皇的话:“陛下统带三十万jing锐王师亲征相州,大军所至,那些丑类指日灰飞烟灭。大帅您刚到,不必为琐事烦忧。”
宴席之后,卫铁心领着孟聚前去住处歇息,一路上,他几次拐弯抹角地试探孟聚,想知道东平有多少兵马来援,说是好“以备食宿及粮秣”,孟聚也不必瞒他,很直爽地告诉他:“我统带了三百人,全是军中jing选的铠斗武士,足以以一敌十。”
卫铁心脸上很明显地1u出了失望之se,孟聚马上继续说:“这只是一支先遣兵马,后续大军还将6续抵达。总数嘛……因为路途遥远,沿途北疆叛军盘踞把持,现在也说不好能有多少兵马安全抵达,但总也有几千人吧,说不定会有上万人。”
卫铁心脸se立即好转:“大帅不远千里来援,此番情谊令人感动。闻知大帅抵达的消息,太子殿下十分欣喜,末将在此先代殿下谢过了。”
“太子殿下与我情谊深厚,我们两家本就不分彼此。卫大人这么说,那就显得太过见外了。”
当晚,孟聚一行在华亭县休憩。为了款待远道而来的太子贵宾,卫铁心也是十分尽心,不但好酒好rou奉送,还给队伍里的军官们准备了过夜的ji家。孟聚以路途跋涉疲惫拒绝了陪夜的ji家,但他却没干涉部下们――总不能孟大帅你不吃rou,就bi着部下也跟着吃素吧。大家冒着危险在几十万边军中走了一个月,总得有点好处犒劳一下。
在华亭县休整两天,卫铁心就催促着孟聚赶紧进洛京了――他说是“太子殿下与大帅情谊深厚,他翘盼望您早日到来”,但实质上,大家都清楚,该说是慕容毅盼着孟聚的兵马赶紧到才是真的。
不过区区两个旅的斗铠,慕容家就这么看重――孟聚心里也大概有谱了:慕容家的局势,大概不是很妙啊卫铁心不敢说,怕是把自己这路难得的援军给吓跑了吧?
四月十二日,黄昏,当在黄昏的地平线上望见洛京那高大的城墙,来自北疆的士兵们出了欢喜的呼声。
“洛京,此行的终点,终于到了”
在太昌八年的事变中,叛军与朝廷军反复jiao战,洛京城内多处街道被夷为平地,居民死伤惨重,大批逃离。虽然后来慕容家稳定了京畿局势,但因为兵事不断,他们也没余力来重建洛京,所以,当进城以后,呈现在孟聚面前的,依然是那满目沧夷的废墟。
走在铜陀大街上,眼看着街上人烟稀疏,暮气重重,孟聚也不由嘘唏,感叹沧海桑田,一切繁华终如落hua般幻灭。
卫铁心领着孟聚进了内郭城,将他带进了“四夷馆”的燕然楼住下。四夷馆是大魏朝招待外贵的场所,专供四方各国来附者和客商居住。
四夷馆虽然名为“馆”,其实却是一个大时节,园内草木葱郁,百hua绽放,小桥流水,衣衫飘舞的窈窕少nv在林间嬉戏,一座座楼台坐落于如画风景中,望之犹如人间仙境,哪里想得到外边还是烽火连天的战1uan。
行走在那繁hua什锦、飞鸟鸣啾的林中小道上,孟聚不由想起了当年,白无沙领着自己去见景穆皇帝时候,也曾从四夷馆men前经过。
“卫大人,不瞒你说,这四夷馆,以前我也是见过的。可那时怎么也想不到啊,我居然也能被当外宾住进来啊。”
卫铁心忙说:“大帅,您也是看到了,洛京骤逢巨变,损失巨大。皇城现在还在休憩中,实在不好住人。唯有四夷馆这边倒还算完好,太子请您在此留驻,为的是这边尚还干净舒适,可并无把您当外人的意思啊”
“卫铁心这家伙,心思也太敏感了吧?”
孟聚一愣,随即展颜笑道:“哎,卫大人多虑了,我可不是这意思。”
“呵呵,大帅,四夷馆各区的景se风物,还是值得一看的。倘若大帅还有什么需要的……来人啊”
随着卫铁心的喊声,小道的树荫下匆匆跑出一员穿绿se官袍、留着山羊胡子的猥琐汉子,他卑躬屈膝地冲卫铁心行礼:“卑职参见卫大人请问大人有何吩咐?”
“大帅,这是四夷馆的管事,他姓6……您在这边居住期间,一应事务都由他负责。有什么需要的,您只管跟他说就好――什么都行”
在最后一句话时候,卫铁心加重了声音,对孟聚1u出个“男人都知道”的暧昧笑容,但对向那个6管事时候,他可是没半点客气,疾声厉se地喝道:“6管事,孟大帅是太子殿下的旧友,特意从北疆请过来的贵宾大帅在你这边住,倘若你们shi奉得不周到,让大帅过得不满意――太子殿下可不剥了你的皮”
那个6管事被吓得屁滚niao流,跪倒连连磕头:“卫大人放心,放心卑职一定尽心竭力服shi好孟大帅,绝不敢偷懒松懈,您放一万个心”
“孟大帅,如果他们有做得不好的地方,您只管跟我说好了我会收拾他们的”
“啊,哦哦,好,卫大人真是有心了。”孟聚转头去望远处的景物,免得让自己的震惊表情被卫铁心看到:“这个,卫大人,我今天赶了不少路,有点累了,能否带我到歇息的地方去?”
“这个确实是末将疏忽了,抱歉抱歉――管事,孟大帅的住处准备好了吗?带路吧。”
“是,已经准备好了。卫大人,孟大帅,请跟卑职这边来。”
卫铁心很客气,一定要将孟聚送入住处安顿好了才告辞,孟聚送他出men口,对着这位青年将军一路上的照顾表示感谢,后者连称“不敢当,这是末将分内的事”。卫铁心走得远了,孟聚才转身回房,那位6管事依然躬着身,低眉顺眼地站在men边。
看着6管事那瘦小而猥琐的脸,那稀稀拉拉的山羊胡子,孟聚轻松地笑了。
“易先生,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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