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聚心想除非老子真是脑子进水了才可能跟你实话实说,但看仁兴帝态度这么诚恳,自己不拿些干货出来只怕也是交不了差了。沉吟片刻,他诚挚地说:“陛下圣目如炬,微臣的一点微末心思,只怕也是逃不过陛下的明察秋毫。
鞑虏那边确实给了微臣很好的条件,他们把微臣从行伍之末提携成一方重臣,确实对微臣有恩在先。只是微臣虽然身在行伍,却也是读圣贤书出身的,也懂有所不为、有所必为的道理。国朝即将一统天下,此为华夏一统、汉统复兴的千年之机,微臣倘若为一己私利而至天下涂炭,贻误汉统复兴的千载之机这样的事。微臣实在不敢为。否则九泉之下亦是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李功伟听得频频点头。他赞道:“孟家亦不愧是前朝的衣冠华族,通义明理,如此方能培养出将军这样深明大义的忠义志士来。孟将军,你说得很是。鲜卑人的小恩小惠,不足为念,大丈夫当放眼天下,以社稷为重。以万民为重。将军以万民为重而舍个人私利,有此善念,造就万民福祉,必将遗福后代,恩泽延绵。
孟将军不恋鲜卑高官厚禄诱惑,毅然投奔正统,回归国朝,这事必将成我国朝的一段传奇佳话,朝廷亦应对此大力嘉奖宣扬,以此彰显我朝褒忠贬jian之宗旨。激励天下志士奋进之心。”
孟聚连忙推辞:“陛下圣恩,微臣诚惶诚恐。但当前北伐战事正紧。禁军、襄阳军、西蜀军等各路兵马正在前线与鞑虏兵马进行殊死战斗,朝廷此时应宣扬的是王师将士的武勇和忠诚,激励将士们更加奋力作战以报效朝廷。比起王师将士的赫赫武勋来,微臣这点微末之事,实在不值一提。”
李功伟微笑着瞟了孟聚一眼这位北朝武将倒是懂分寸,知道韬光隐晦的道理,不yu过于高调引人瞩目。不过,这倒也在情理之中,倘若孟聚是那种只知武力、一味斗狠逞强的莽夫,他也不可能这么年青就成为北朝的重兵军阀了。
孟聚本以为,李功伟还要接下去跟自己谈谈北疆军的事情。但他没想到,谈完了这事厚,皇帝的话题就不再涉及军政事务了,而是转向了彻底的闲聊。他好奇地问起孟聚在北疆的战事经历,也问起了慕容家的一些事情。他尤其对慕容毅感兴趣,对他问得特别详细:“孟将军,听闻你与北虏的伪太子慕容毅也有过一番交往吗?他是个怎样的人呢?”
孟聚微微沉吟,答道:“就微臣所知,慕容毅太子xing情沉稳,刚毅坚定,深通兵法韬略,而且沙场履历丰富。据闻,伪朝那边已让他重新掌权,执掌征南行营的军务,将来王师一旦遭遇此人统军,还得多加留神。”
李功伟颌首道:“金吾卫已经腐朽,兵无士气,将无战心。众将皆为庸碌之辈,朕倒不放心上。如今鲜卑的那帮皇族贵族中,也就慕容太子还堪一战了。
但我朝对鲜卑的优势是压倒xing的,尤其是孟将军你归顺反正以后,鲜卑人将面临南、北、西三面受敌的困境,此为大势所趋,不可能被他一人逆转。尤其孟将军你归顺我朝后,这是对伪朝的又一次重大打击,他们人心士气已经降到了最低点,不但地方上的镇守官僚和将领纷纷向我军请降,甚至就是鞑虏亲军金吾卫兵马中也有将领与我朝主动联络请降的。所以,慕容太子虽然能干善战,但他的部下却已军心散乱。或许他能取得一两次战斗的胜利,但他决计逆转不了大局了。”
“陛下料事深远,剖析jing准,微臣深为叹服。陛下所言甚是,纵慕容毅还有几番才能,但在这大势之下,料他也无法顽抗王师之威。”
见孟聚赞同自己的意见,李功伟微微一笑,他深深凝视着孟聚,淡淡道:“孟将军,这里再无外人,你我尽可放胆直言朕猜,你归朝之前,肯定有人跟你劝说过一些诸如飞鸟尽良弓藏之类的话吧?你是否心中亦有此顾忌,不敢轻信,所以直到此刻方肯归朝呢?”
孟聚心中剧震,他不敢正视李功伟的目光,离座跪倒:“微臣……微臣万死!微臣孤身来朝,便是因为微臣对朝廷、对陛下一片赤诚忠心,绝无猜疑君父之心,请陛下明鉴!”
苏墨虞也愕然,他也跟着起身跪倒:“陛下,孟将军对朝廷确是一番忠诚,并无此意……”
李功伟摆手:“哎,孟将军,墨虞,你们都起来。这边再无外人,我们就是闲话家常罢了,不必那么激动孟将军,朕知道你是忠臣赤子,一心以天下为重,否则以你的实力,大可自建一国自立为君,或者相助鲜卑人。怎么都比到江都向我南面称臣来得逍遥快活。但说老实话。你若说心中没有那些顾虑。朕却是不信的。”
“这……微臣万死,决计不敢有此大逆不道的念头……”
李功伟叹了口气:“孟将军,这又有什么大逆不道了呢?自古伴君如伴虎,这道理。不但你们懂,朕也懂的,便是忠臣赤子,在报效国家之时。也要考虑自己身家xing命,你便是有此念头,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朕并不见怪有此顾虑,才是正常人,若是没有这种想法的,那倒是反常,朕倒是不放心了。”
李功伟说话坦白又直接,被他这样直指心扉,孟聚一下懵了。也不知道如何应答的好,只能一个劲地答道:“微臣万死。万万不敢!”
“呵呵,孟将军不必多疑,朕提起此事,正是要消除你我的君臣疑心。飞鸟尽良弓藏,这自然没错,但倘若飞鸟永远不尽呢?”
“飞鸟永远不尽?”孟聚茫然:“陛下之言太过高深莫测,恕微臣驽钝,无法领略陛下圣意。”
李功伟站起了身,他站在亭前,眺望着山下辽阔的江南平原,只见城池巍峨,湖泊纵横,良田仟佰。他没有回身,孟聚听到他深沉的声音遥遥传来:
“我朝国势,正如旭ri东升,蒸蒸ri上。相较之下,窃据中原的鲜卑群丑,不过是墓中白骨罢了,但收复中原,这并非我朝的终点,不过我朝军略的第一步罢了。
待收复中原之后,我大唐依然四面环敌。我朝的辽东被契丹蛮族所占据,契丹人已经开始尝试着结束游牧,开始筑城建制,下一步他们就要立国称帝了;
在北方草原上,有柔然、突厥、高车所部的魔族和大批附庸部族,蛮族们野心勃勃,他们时刻梦想着能如鲜卑人一样,再次突破我朝边塞,南下掳掠中原;
在西北和西域,刘汉昔ri的西域都护府所在,则被乌孙、车师、焉耆、龟兹等国占据,还有呼揭、坚昆、丁零、西羌等部族环窥其上;而在西南的青藏高原,则被吐谷浑蛮族所占据,他们已开始建制立朝了……
孟将军,你该明白朕的意思了吧?即使鲜卑人被消灭,但天下还远未到太平之时,蛮族依然游荡在大唐的边界之上,你这把良弓永远不会被藏……
李功伟转过身来,因为心情激荡,他俊朗的脸上浮现一片淡淡的殷红,他的声音已略带沙哑了:“孟将军,墨虞,自登基之ri起,朕便一直有个梦想。这个梦想太过狂妄,朕从不敢对任何人提起,怕被人笑话。今ri,朕第一次告诉你们:朕的梦想,便是让大唐征服这所有的土地,无论是辽东、塞北、西域还是青藏,让这所有的土地统统沐浴于我大唐的荣耀之下,让我汉人昂首挺胸于这苍天白云之下,让我大唐的疆土延至那天与海的尽头!
汉秉威信,总率万国,ri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我大唐之臣妾这,便是朕的梦想!朕如今年不及而立,倘若天赐朕以甲子寿辰,那朕还有三十多年时间来实现这个理想。
孟将军,你能以天下苍生万民为重,放弃了北朝的荣华权势投奔吾朝,你的品德和人品,朕十分敬重,也很是放心。你的武功威名,更是响彻天下,你,就是朕一直在期待的那个人!
将军,你可愿助朕一臂之力吗?你可愿统帅大唐的倾国兵马,成为朕手中的利剑,让朕在有生之年,亲眼看到大唐的旗帜飘荡于四海之内吗?”
李功伟的一番话情真意切,孟聚听得亦是心chao激荡。他屈膝跪倒:“微臣愿意!归降罪臣承蒙陛下不弃,愿为陛下征讨蛮夷,在天涯海角为我大唐开疆扩土,争得无上荣耀!”
李功伟哈哈大笑,他亲自伸手将孟聚扶了起来:“朕有了将军,便如虎添翼。来人啊,上酒,待朕与将军好好畅饮一番呵呵,墨虞,你休想逃席,你也要一起陪朕!”
苏墨虞哭丧着脸:“陛下,微臣酒量欠缺,您和孟将军都是海量,就不必让微臣奉陪了吧?”
“呵呵,休想,这是御赐,难道你还想抗拒不成?来人啊,换大碗来,上酒!”
这顿酒,三人便喝边聊,从午后一直喝到了黄昏。
李功伟口气豪迈,孟聚只当他酒量也同样豪迈呢,没想到苏墨虞这个文人还没倒下呢,李功伟这个皇帝却是第一个支撑不住了,他的人都软倒餐几上,嘴上还在胡乱叫唤着:“中国强盛之时……呃,凡明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
好在在亭子边上侍候的内侍很多,几个人合力把皇帝架了起来,塞进了轿子里抬下山去了。望着那轿子渐渐远去,苏墨虞打了个酒嗝,他叹口气:“这下麻烦了,陛下又喝得大醉了。孟将军,你我明天等着被御史上折弹劾吧,蛊惑陛下溺于酒se,这个‘阿谀小人’的名头,你我怕是逃不掉了。”
孟聚打了个酒嗝,他是手握重兵的大军阀,对所谓御史的弹劾,倒也不怎么放心上。他笑道:“苏兄,我看陛下的酒量,好像……也不是很高啊!”
“唉,陛下什么都好,就是这点不好了。他好酒,但酒量又不行,一喝就醉,一醉就乱说话,结果他自己回宫一躺就没事了,倒是我们这些近臣要挨御史骂死……呃,不行,学生也有点喝高了,孟将军,我们这就下山吧。”
“好!苏兄,我来搀你……苏兄,你莫说陛下了,陛下随口引那汉宣帝定胡碑,倒是博学多识啊。不愧是陛下,文韬武略皆是超人一等啊!”
苏墨虞站定了脚步,他望着孟聚,眼中醉意朦胧:“呃,孟将军,你说什么?什么汉宣帝定胡碑?”
孟聚一愣,也站住了脚步:“苏兄,汉宣帝的定胡碑,莫非你没听过吗?”
苏墨虞侧头想了一下,迷惘地摇头:“汉宣帝,这是刘汉的哪位皇帝啊?学生不敢说遍读天下经书,但刘汉的史书,学生还是遍读能诵的恕学生孤陋寡闻了,怎么不知道刘汉朝还有汉宣这位皇帝?”
望着苏墨虞那张醉意朦胧的脸,孟聚只觉一股寒意陡然贯通全身,他全身颤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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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修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