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静辉笑着说道:“我读太史公所著《史记》,记得也就这三人有此功绩,苏秦和魏无忌就不用说了,单说这申不害。他便是韩非之前法家‘术’、‘势’、‘法’三派中的‘术’派之宗。而‘法’宗便是和他同一时期的商鞅,至于‘势’宗是赵人慎。赵人慎很少见于典籍。所以他的事迹已经不可考;但另外两宗地商鞅,在秦国变法一举使秦变成当世强国,后来始皇征服天下便是基于商鞅变法之功;这申不害是韩昭候重用之人,太史公称其使诸侯十五年不敢犯韩皆是其功。虽然申不害没有使韩国自此像商鞅那样走上富强之路,但能够取得这样地功绩,也算是一时无二了!而韩非此人是集法家大成者,法家三派各有所重,但被他兼容并蓄著成这《韩非子》一书,在下倒是觉得王师说得有些过了!”
赵顼听后神色肃容的点点头,然后笑着说道:“想不到王兄对法家之学也有所涉猎,想必是精通此道吧?不过始皇终归是用法家治国而失天下,确实是有违儒家治世之道!”
王静辉笑道:“殿下此言差矣!秦国虽然自商鞅变法而强盛,但始皇残暴失天下。以至于后世之人把这笔帐算到了法家地头上,这实在是冤枉的很,不过当时法家也是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秦国的律法苛严,致使亡国,这中间法家也是有一定责任地。但殿下熟读史书应该知道,那汉唐不也是用儒家来治国,最后也不是失去天下了吗?所以在下读史稍有心得。窃以为治国之道不能单靠一种学说来支撑,应该像韩非那样兼容并蓄,集各家之优点为大成,这才是一条相对走得通的路!”
赵顼听后非常迷惑,因为他从小到大所有的老师都是教他儒家经典,心中自然是信奉着儒家思想。况且宋初宰相赵普就是“半部《论语》治天下”的典范。这个时候有人告诉他,儒家治国也不是完美无缺,这让他实在是有些接受不了,但王静辉最后那句“兼容并蓄”也使他心中很是赞成,要不然他还读什么《韩非子》有什么用?
王静辉看到赵顼迷惑的样子,知道一时半刻是无法让一个从下就受到儒家教育的人明白这其中的道理的,便开口说道:“太山不立好恶,故能成真高;江海不择小助,故能成其富,故大人寄形于天地而万物备,历心于出海而国家富……”
赵顼听后就明白王静辉正在背诵《韩非子》中《大体》的一段,这一段内容其实是韩非非常推崇老子的思想而写地,韩非还写过《解老》、《喻老》两篇专门来阐述老子的思想,这点儿他倒是知道的。不过王静辉对书中的段落捻之即来的本事,还是非常让赵顼佩服的,至少给他的感觉,王静辉拿古人的话来做引用地本事是越来越强,真是不知道这个才子的脑袋是用什么做的,怎么记性如此之好。
王静辉笑着说道:“我听闻就是孔圣人也要到老子那里去听课的,而韩非也是借鉴了不少老子的东西。殿下,在下想说的便是这些圣人和学者,他们地思想其实多少都继承了很多人的学说和主张,即便是法家与儒家这么对立的学说,在某方面还是有很多观点相同的。古之圣人大贤况且如此,我们这些后来者还有必要这么看重自己学的学问必须是哪一家的吗?”
颍王赵顼听后才变得豁然开朗起来,王静辉并没有把法家学说说得比儒家更强,对于这个时代的读书人,你不可能仅凭几句话便可以改变他的信仰,毕竟儒家学说经过了几百年后的统治,已是主流,王静辉也没有这个心情去和赵顼辩论两家学说谁强谁弱,这都是毫无意义的事情,他是聪明人,不会去干这样不讨好的傻事。与其和赵顼辩论,倒不如自己转换话题,让他认识到历史上这么多家的学说,每家学说都是互相影响、交杂其中的,兼容并蓄才是主流。反正自己有的是机会,现在先在赵顼的思想防线上开个小裂缝,以后再慢慢去影响他,改变他吧。
赵顼心中虽然还在迷惑,不过王静辉的话说得还是非常有道理的,而且他也是熟读史书,很少会看到历史上某个有作为的皇帝会真的全盘照搬儒家的那一套,在其执政中终究会在一些大事地抉择上采用有违儒家思想地手段来管理国家,并且取得非常好的成效。这本身就是证明在管理国家上,并不是一个学派地思想就能够解决所有的问题。秦失天下而忘固然是因为其残暴不仁。这中间也少不了法家自身的问题。王静辉并没有回避,也不为法家极力辩护。而是采取一种包容的态度去对待,这种治学胸襟与自己地老师王陶相比,之间的差距立刻在赵顼的眼中显现出来。
虽然颍王赵顼很想在儒家、法家的问题上和王静辉聊一聊,奈何王静辉心中已经打定注意避而不谈了。以后在慢慢在文火慢炖眼前这个还很急躁的颍王赵顼。因为这种学术思想上的事情可不是自己一纸策论能够解决的。王静辉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在同龄中人也可以算得上少有对古文有些造诣了,但刚才那番话他可是说不出来的,这些都是他广泛背诵经史典籍后,以自己一个现代人眼光对其分析后的结果。
在司马光地策论中,王静辉见识了古人的卓越见识后,他想的最多的地方便是如何更好的发挥自己的优势。虽然自己有着令人惊叹的记忆力,可以很快的便把一本书从头到尾背下来,但终归没有这个文化积累地过程,怎么看都是自己处于下风。不过他更在意的便是自己作为一个现代人的见识。虽然刨除自己对历史的了解,他比不上司马光的战略眼光,但二十一世纪的教育使得他具备这个时代与众不同地辨析能力,这是司马光他们拍马也赶不上的。与其想办法变成和司马光他们同样的人,不如在思想上保留现代人的思维方式,这才能在一帮儒生中凸现自己的与众不同的思想,所谓那些经史典籍不过是为自己的观点寻找论据罢了。
颍王赵顼看在这个问题上从王静辉的嘴里掏不出什么东西了,而蜀国公主也似乎不愿意在这上面帮忙。只好作罢,转而询问了王静辉一些关于“经济理论”的问题。王静辉来到这个时代后,最令自己得意的便是成功的向北宋统治高层推销了自己的“经济理论”。虽然过程实在是让人有点身处梦中的感觉,但终归是成功的影响了英宗父子和韩琦、富弼一些大臣的治国思想。虽然这种影响还很微不足道,但王静辉有的是时间来慢慢运作,他相信只要自己给他们出的参考建议一直有效下去。总会改变他们的治国思想。
给赵顼推销了一会儿“经济攻略”后,王静辉感到一阵倦意涌上心头,今天他实在是太累了。蜀国公主看到王静辉面色疲惫后,便轻拽哥哥的衣角,赵顼会意后便站起身来说道:“今天真是多亏王兄帮忙为国出策,真是有劳王兄了!”
王静辉终于看到了颍王送客的曙光,虽然旁边有蜀国公主作陪,但赵顼这个家伙实在不是一个合格的灯泡,谈论的话题也大多是些无趣严肃。本来今天他就够累的了,现在总算是看到了赵顼送客的曙光,立刻起身说了些应景的话后,就借故离开了。不过在他走之前,由蜀国公主单独送他到门口,还郑重的把那本她誊抄的那本诗词集交到王静辉的手中,两人默默无言,虽然王静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让蜀国公主今天似乎有些忧愁,但他知道蜀国公主正在盼望着他能够考场夺魁,对她轻声说道:“公主保重,等我回来!”
赵浅予听后美目一亮,在清冷的月光的照射下,更是显得流光溢彩,说道:“王兄保重!”
马车载着王静辉在深冬汴都的街道上缓慢行驶,虽然天气比较寒冷,但还是没有挡住这个时代汴都居民夜间生活的兴致,街上还是人来人往,两旁的酒楼瓦肆热闹非凡。不过这都没有吸引王静辉的视线,他在马车中借着街上昏暗的灯光,看着手上蜀国公主送给他的手抄本。虽然他不清楚为什么今天晚上见到蜀国公主的时候,她的情绪似乎比以前低沉了许多,但他能感到赵浅予对他深情丝毫没有减少。
王静辉可以算得上是个非常敏感的人,他猜不透公主为什么情绪有些低沉,但他还是预感到两人之间巨大的差距,肯定会少不了一番波折。
“唯一的办法便是考场夺魁,对新科状元赐婚不是件掉价的事情,群臣也不会有太多阻拦,只要英宗英宗一赐婚,什么问题都会解决。自己和浅予的未来就看我考得怎么样了!”王静辉心中默默的想到。
虽然王静辉今天很累,但回去后他并没有睡觉,而是对着那本手抄诗词集呆坐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