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奚终于忍不住了,他插嘴说:“副帅,如今天下大旱,我晋国的百姓连肚子都填不饱,你却要虚耗民力,修建一座仅供国君奢侈玩耍的宫殿,如此穷奢极欲,我晋国还有希望吗?
况且现在天下何曾太平了,秦国虽然跟我们签订了合同条约,但秦人反复不定,我们能相信这份盟约吗?楚国这几年都在修身养心,天下大旱,位于南方的楚国河泽密布,恐怕影响不大。而我晋国这几年战争不断,内乱不休,人家楚国在休养的时候,我们仍在战斗,国内的青壮非死即伤,在这个时候,你不加抚恤百姓,却要消耗国力修建一座奢华的宫殿,如此下去,我晋国就要亡国了。”
赵武轻轻一笑:“我晋国重视商业,商业上最基本的原则就是等价交换。如今天下大旱,确实,我们首要的重任就是抚恤灾民。
但天下从来没有免费的午餐,我们拿出粮食来赈济我们的百姓,反过来百姓也总要为我们做点什么,以抵偿平白支付给他们糊口的粮食。如此才是等价交换——我把这一策略称之为‘以工代赈’。
没错,现在正是天下大旱,百姓们活不下去了,但你听说过‘不吃嗟来之食’吗?我听说齐国大旱之后,就有这样一位骄傲的人,宁肯饿死也不愿吃别人施舍的粮食,连齐国人都有这样的尊严,难道我晋国百姓没有尊严吗?
既然如此,我们就让百姓用做工来抵偿国君支付给他们的粮食。在这种情况下,越是天下大旱,我们越要加大各地的工程量,用巨额的粮食支付百姓,以方便他们度过这个灾荒年——我这么解释,祈大夫还有什么疑议?”
张老连忙打圆场:“武子的经营手段果然不同凡响,现在天下大旱,国内粮食大面积欠收,我们本来很惶恐,如果照这个方式募集百姓,投放巨量的粮食,使得百姓不仅能够有尊严地养活自己,还能让家中的妻儿老小衣食无忧,那么我们晋国或许能够度过荒年……只是,粮食从哪里来?
武子刚才说要投放巨量粮食,如今山中的草木已经枯黄了,许多百姓已经饿得开始吃树皮,谁家还有富余的粮食?”
赵武回答:“河泽——在当今这种紧张的情势下,我希望各家族除留下必要种子,把其它的粮食全部调用出来,一起交付给国君,由国君统一调配,至于各家族支付的粮食,事后我一定会补偿,并按各家族贡献的力量,计算各家族的功勋,或者用钱财,或者土地,予以补偿。
我知道,天下虽寒,但各家族的粮仓并为空,齐国都有富豪有能力施舍‘嗟来之食’,我们百年霸主,应该比他们还富裕,在此,我恳请诸位把存粮全部拿出来,支撑过这个冬天。另外,秋末的时候,我打算派出一支船队,在河上捕捞鱼虾,甚至进入海中……我听说海中有一种巨大的鲲鱼,身子足有百十头大象那么大。
十年前我就筹划着捕捞这种鲲鱼,如今饥饿已经难免,秋天的时候,我亲自带船队去捕捞这种巨鱼,只要能捕捞上两三头,就足以让一万人吃饱……”
祈奚扫了一眼在场的人,他目光闪了闪,摇着头说:“我看副帅要筹办明年的盟会,今秋也不必亲自出马,这点小事,让下面人去干得了。”
祈奚的说话,跳过了对赵武要修建巨型宫殿的指责。
刚才赵武说把粮食交给国君,这是晋国执政惯常的说法,执政有权打着国君的旗号做事,所谓“交给国君”,实际上是交给赵武统一调拨。
相对于范匄来说,赵武在国内卿大夫中的名声好得出奇,他一般不涉及家族争斗,平常袖手游离于大臣们的勾心斗角之外,这反而给他增加了一份神秘感,如今他一发令,人人都知道,晋国的气候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