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的武士手抚着左胸,恭敬的回答:“大人,我们准备把它倒入农田里。”
晏婴皱了皱眉头:“农田长的是粮食,人吃的粮食,倒入这样的丑恶之物做什么?”
马上武士摇了摇头,回答:“大人,这是我赵氏的规矩,我赵氏军营里修建了专门的厕所,士兵禁止随地大小便,只能在厕所里方便,而厕所则每天淘洗,淘出的粪便加水稀释后,倾入农田,这是赵氏一贯的规矩,至于为什么,我也不懂,只是家主向来如此规定。”
晏婴本想说一句:原来赵氏的粮食都是粪浇灌的,但想了想,觉得这话有侮辱赵氏的成分,他把话题一跳,转而问;“那么,这样浇灌的田地,粮食是否长的更好?”
那武士躬身回答:“不错,自我赵氏推行这项政策以来,城市的粪便都浇到城郭的田地里,城郭的粮食产量,比那些不浇灌粪便的农田多了三成以上,有的甚至达到了六七成。而且以往农田需要休耕,晋国粪便灌溉以后,土地肥沃了许多,原先两年一休耕,现在已经可以推到五年一休耕。”
晏婴吃了一惊:“收成增长了三成以上,那么晋国怎么还有饥荒?”
晋国武士恭敬的回答:“这种耕作方法只有我赵氏在推行,不过,大旱之年过后,我国许多家族学习赵氏整治农田,现在,农田灌溉粪水,已经成了常识,今年我们的粮产量已经赶上了平常,若再有一年,我们的粮产量一定能超过往年。”
晏婴长叹一声,默默无语的走回了兵车。
与真实的历史不一样,齐国现在被赵武强行割去了三分之一国土,现在齐国人的国家重心已经转移到了山东半岛,失去了黄河南岸肥沃的耕地后,齐国地力紧张,不得不开发大量的荒地,这些荒地都是生地,亩产量一时上不去,而晏婴主管齐国的农事,所以他才特别关心晋国的垦荒事务,这次南下他也算是大开眼界。
晏婴看到的景象不属于春秋,它其实是属于明清时代的精耕细作技术,这一技术跨越了两千年,在这种精耕细作的技术指导下,农田的亩产量由春秋时代的亩产百余斤,一下子跨越到亩产三四百斤的程度,晏婴虽然是春秋著名的智者,但在这两千年后的技术下,也只剩下满腔的钦佩了。
齐国军队继续行进,晏婴这次只带来了兵车一百五十乘,仅仅是郑国军队的一半还不到,他没打算让齐国军队参战,这些齐国兵押运着数量庞大的粮草,因为不是前去战斗,所以齐国兵的态度很悠闲,晏婴要走他们就跟着走,晏婴要停车,他们正好休息。
又走过一个较大的村镇,晏婴知道这种村镇往往是旅指挥部,他在村落里拜会了军中旅长,那旅长直抱歉,因为事务繁忙,抽不出沿途护送的人手。对此,晏婴非常理解:“行了,这又不是你的封地,你无需履行封建职责,护送我走出封镜,再说我又不是商队,干嘛要人护送……哦,我对这里的农田非常感兴趣,不如你给我抽调两三名口齿伶俐的向导,让我边走边看。”
旅长爽快的答应了,晏婴心情急切,领了三名向导后,他也没有在旅部停留,直接动身赶往下一个村落。
这旅长送别晏婴的时候,指点着前方介绍:“大人,我们旅部小,没有足够的旅舍,前方是师部,大人可以在师部停留一晚上,那里有足够的空房间,可以住下你们所有的人。这里离元帅本部已经不远了,也就三天的路程。”
晏婴拱手:“多谢好意,我今天走走停停,也许到不了师部,就在半路住下吧。不过我们是军队,带了行军帐篷。”
走出了旅部,晏婴发觉旅部左右农田种着说不出来的花朵,他指着那片农田询问向导:“那里是什么,我怎么看着不像是五谷?”
向导躬身回答:“大人,那里是菜田,我们大军驻扎于此,如果全靠从野地里采摘自然生长的野菜,远远不够吃,所以师部附近种的全是菜田,用于供应全师吃菜。”
晏婴又问:“我知道这或许是菜,但你们种的菜我从来没见过,那是什么品种?”
晏婴坐着战车,三名向导骑着马紧贴着他的兵车行动,那向导就在马上,用马鞭指着一片片菜田,一一介绍:“那是豆角田,那是茄子田,那是卷心菜,那是芹菜,还有辣子、西红柿。这些菜都是我们家主躲在深山里避祸的时候,从深山里采集的菜种。原先这些菜种稀罕,种出来的菜一方面要留作种子,另一方面要留给贵族享用,所以外面人很少知道,再说,会种这些菜的菜农也不多。
经过这十几年的培养,会种菜的人越来越多,种子的数量也越来越多,如今我赵氏的封地原,以及绛城附近的庄园,都是专门供应王室以及寡君(晋平公)的菜园。听说这些菜在新田城以及王都卖得不错,价格很高,那帮菜农都赚大钱了。
这次,东郭离派来几个种菜能手,携带种子南下,就是因为我赵兵这次是战斗主力,他们吃惯了家乡的菜,再吃南方的野菜感觉不适应,家主说了,这次我们是打算在南方常住,就应该让士兵有家的感觉。你瞧,此地土地土壤肥沃,菜长的比我们家乡还好。
不过,这附近也有一些南方菜种植,有些菜农说,打算把一些南方菜挑选一下,回头带一些种子回国,那时候,我们菜的品种将大大丰富。”
晏婴的车右、家臣高昭子(高寮)也是齐国著名人物——孔夫子前往齐国求仕时,为了接近齐景公,曾做过高昭子的家臣。他也在替晏婴留心农田事务,晏婴注重的是晋国的耕作方式,高昭子比较注重细节,他指着远处另一块农田,询问:“那处农田种的仿佛不同,那是什么?”
向导瞥了一眼,回答:“那里种的是牧草,还有豆钹,那些豆子也是当牧草种植的,但人也可以吃,另外还可以榨油,据说这些豆子炒着吃,喷喷香,但可惜它们数量较少,当然,主要是战马的胃口太大,除了种子,剩下的豆子全部用来榨油,榨油后剩下的豆钹全让马吃了,连我都还没有机会尝一尝炒豆子呢。”
正说着,一支长长的车队与齐兵擦肩而过,这支车队由一支骑兵护送,车中运送的都是铁器,车辙很深,晏婴挥手命令自己的兵车停下,他灵活的跳下战车,走到这些货车身边查看一下,护送的晋国骑兵警惕的望着晏婴,向导拿出一个身份牌,冲护送的军官晃了晃,护送的军官立刻摆了摆手,士兵们随即取消了警戒的态度。
晋国的货车走得很慢,不时的还要士兵们上前推一下。晏婴身体矮,他走到战车边,高大的车厢挡住了他的视线,于是晏婴一跳一跳的向车里张望,这动作很滑稽,令押运的晋国士兵憋不住偷乐,于是那名押运军官干脆让货车停下,任由晏婴查看。
“我的命令是要求今晚把东西送达师部,时间足够,请大人尽管观看。”
几辆车拉的都是农具,一车铁锹头,一车锄头,还有一些草叉,砍刀、镰刀,晏婴看完这些,好奇的转身问押运军官:“这些东西,是打算分发给当地农夫的吗?”
押运军官恭敬的回答:“不错,这是家冢齐策大人在蔡国新冶炼的农具,但因为蔡国矿场改造不彻底,没有石炭作为助燃剂,冶炼的温度不够,这些铁器钢火并不好,只能做农具。当地人现在还使用木制的农具,偶尔有青铜农具,不过青铜比较软,使用之后容易弯曲,以至于农田效率太低,所以需要给他们重新配置农具。”
说完,那名军官又画蛇添足的补充:“以前已经发了十几车农具了,再有一个月,这里每一家农夫都能拥有一整套农具,明年他们劳作的速度,以及效率,都能大大提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