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宫陀点点头:“我刚才说了,赵武子确实做事公正,他命令宋、郑两国将自己的领地南移,在北方原先的宋国土地上,空置出几片领土,用于封赏参战各国。如今各个小国都在南方分了一块土地,但这块土地大家要它都没用,因为宋国与郑国将土地置换出来的时候,不约而同的迁光了土地上居住的人口。所以那片领地只是一片空空荡荡的农田。
虽然那些农田开发很完善,但即使开发再完善的土地,也需要人口来耕作,而且,耕作的收获则要万里迢迢的运回国内……我们卫国国小,哪有力量兼顾那么遥远的土地,所以我们国君正在发愁,卿大夫们也想不出好主意。”
晏婴偷偷一乐,出主意说:“其实你们可以把那片土地卖了——你们国君不是连自家的乐器都卖了吗?那片土地也可以卖,卖了之后折算成粮食,或者部分钱财,用以犒赏参战武士,顺便养活国内百姓。”
北宫陀笑的很难看:“领地终究是领地,国君不肯放弃!”
说完,北宫陀赶紧又补充:“我卫国丧失了很多土地,那块新获得的领地终究是让我卫国扩张了领土,所以卿大夫们也议论纷纷,不肯轻易放弃。”
晏婴微微一笑:“已经拿到手的不肯舍弃,没有付出怎么能有收获?……算了,你刚才反复说赵武子是个讲道理的人,今年粮价涨成这样了,明年的征税一定不会以去年的价格进行折算,你们卫国的征税额度,如果以今年的粮价折算,明年你们应该交纳的粮食,也许连一百辆马车都装不满。”
北宫陀思索了一下,承认说:“没错,如果晋国肯这样做,明年我们卫国的负担确实就轻松了。我听说南方的土地很肥沃,雨水充分,稻谷两年三熟,如果那片土地耕作好了,足以养活帝丘附近所有的百姓。”
晏婴微笑的反问:“那你还愁什么?”
北宫陀恳切的望着晏婴:“如果晋国不肯以今年的粮价折算明年的征税,晏卿一定要帮我们卫国好好说说。”
晏婴目光一闪,好心的提醒:“其实你们卫国有个人跟赵武子很熟,而且我听说此人现在是晋国执政府的第二把手,专门负责管理晋国的市场经营——他好歹曾经是卫国人,你们卫国如果肯放下身段,我想他无论如何会帮卫国一把的。”
晏婴说的是过去的卫国执政孙林父,现在晋国执政府“商务大夫”戚林父。
北宫陀脑袋摇的像拨浪鼓:“这个人,再也不要提!我们国君杀了他最宠爱的小儿子,逼迫他逃亡晋国,他现在待在晋国,从不见任何卫国人,我们求到他门下,事情只会更糟。”
这事儿,要怪只能怪卫国国君、卫献公做事太不地道了——除了戚林父之外,卫国还有一位著名的贤人,那就是替卫献公的承诺做担保人的子鲜,如今子鲜流亡在赵氏领地,却无论坐卧,绝不不面朝卫国方向,而且终生不食卫粟,以表示与卫国的决裂。
卫国如果为了本国的事情,求到这两个人面前,子鲜也许还好一点,他最多无视卫国的请求,但不会去害卫国,而戚林父这个人,只要能不让卫献公不快乐,他就很快乐。
……
稍后,晏婴与北宫陀一起动身,两人渡河黄河来到了许国。
这片地方说是许国,其实严格的算起来,它只能被称为“许县”了。自从前一任许国国君病世后,虽然许国的百姓又推举了一位新国君,但这位新国君一直没有获得晋国(赵武)的承认……当然,晋国也没有刻意的虐待他,只是坚决不肯让这位新国君搬入原先国君居住的宫城。
除此之外,这位国君倒是在自己家中,完全享受了国君的待遇,家臣的恭维一样不缺,出行时,国君的仪仗也样样不少。
只是经过这么多年渗透,这位许国国君已经没有什么政务需要处理了,许国的所有政务都由赵城学宫出来的官吏一手把持,这些新官吏做事的时候,没有向新国君请示汇报的觉悟。如今,他们对许君的礼貌,只剩下道路上相逢这位新国君时,还保持对待一位国君的应有礼仪,比如避到道路两旁,让这位新君的车驾先行。
但仅此而已。
这位新国君是百姓自发拥立的,拥立这位国君的百姓们自觉自愿的向新君纳税,但这些百姓不是许国的全部——许国还有几位公子被分封在中山国境内,不过,这些许国公子已经失去了回国继位的兴趣,他们在自己的独立领地里,过着俨然如国君的日子,除了在日常规格待遇上不是国君,其他的,在自己领地享受的权力,已如一位国君相同。
近十年过去了,这些公子已经习惯了中山国的生活,习惯了附属于赵氏的日子。此时,再让他们回国去继任国君的位置,虽然依旧是附属于赵氏之下,但身为一个国君,规矩多了,兼顾的事情多了,却未必有在自己的领地为所欲为,于是,这群许国公子都失去了回国继任的兴趣……
当然,他们也不愿意在自己头上又多一位国君,那样,他们不免要再交纳一份征税。于是,大多数许国公子无视了新君的存在,他们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继续过自己的日子,只是少了一份需要向本国国君交纳的征税——这种日子比以前要轻松。
因为新任许国国君这种不尴不尬的身份,晏婴与北宫陀等人也没有在白天接见这位新君,等到夜晚,太阳落下去了,新任许国国君悄悄的来了、
晏婴与北宫陀倒是以觐见国君的礼节拜见了这位新君,双方落座之后,晏婴抬头端详着新君,很好奇的问:“君上,我听说你没有住进宫城,但在我记忆里,许国的先君服饰似乎还没有你华丽?”
许国新君态度恭敬:“先君去世后,赵武子倒是将先君遗留下的东西移交给我了,也因此我具备了继位的资格,但执政却不明确表态,以至于我迟迟不能入住宫城,两位上卿这是去新田‘听成’吧,恳请两位上卿在霸主面前说说,早晚给我一个答复,免得我这样不尴不尬。”
北宫陀回答的很快——卫国现在已经老实多了,他们实在不敢惹事……当然,只剩下一个城市的卫国也惹不起事来:“这件事我们卫国恐怕帮不上忙。我听说赵武子没有限制你的出入,如果你有时间,怎么不亲自去新田向赵武子请求?”
新君恭顺的回答:“此地管理的主官是师偃长子伯州平,他是赵氏家臣的心腹,我曾求见伯州平,把该请求的事情跟他说了,但伯州平回答:君位继承需要许国正卿的拥戴,以及许国列位公子的认可……现如今,我的几位兄弟远在中山国,我屡次送信前去,他们都置之不理,所以我想请求伯国出面,要求兄弟们作出答复。”
晏婴再度答非所问:“君上,我看你的生活不错嘛,许国的先君穿的也没有你华丽。”
新君低头回答:“许国其实很富足——此地沟通黄河南岸,而且自从侯晋在沿海之滨开发盐田,捕获巨鲸之后,许国这块地方成了各类物资的中转地。如今我们许国,码头上既有通往黄河南岸、络绎不绝行驶的货船,还有前往大河入海口转运物资的商贩,这些商贩都喜欢在许国这个开发完善的港口进行休整,他们交纳的税收以及本地商铺经营所得,使得我许国官府收益非常充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