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斜眼望来的举动表明她仍然为几天前他的选择感到不满。“不必了。”这条道路直通神殿大厅,这是通往终点的必经之路。他们逃不掉前方的危险。“我们继续前进。”他说。同时下定决心:等自己的魔力足够充沛,一定得制作一些隐形药剂以备不时之需。
陆月舞调整了一下链甲,以使它不至于缩成一团。然后她向李欧点了点头,又吸了口气,握紧长剑当先走进漆黑的通道。而罗茜则在李欧的身后轻哼了一声,“明智的选择。”
言语中传达的信息让他无奈苦笑。“如果我的选择不合你意,你是否打算转身离开?一刻也不想再待?”黑暗既能带给人恐惧,也能让人拥有莫大的勇气。
她模棱两可地给出了答案。“你说呢?”
在跨过数具被刀剑斧头以及弓弩杀死的雇佣兵的尸体之后,他们接近了神殿的大厅。这里的战斗仍在持续,几支火把投射出的光亮拉长了他们的影子,使得他们的战斗就像是幽灵在跳着鬼怪的舞蹈,令人分不出哪方是敌,哪方是友。
他们在阴影中悄无声息地靠近,直到看见了敌人的模样。
“这是——”就连陆月舞也忍不住发出了一声低呼。
和李欧所预料的不同,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既不是神秘的黑色晨曦,也不是身裹灰色长袍的幽影修女,而是十来只吭哧作响的铠甲傀儡——一套锈迹斑斑的铠甲套在最外面,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闪烁幽蓝色光芒的眼睛。它们挥舞着沉重的双手斧、双手锤,手持锈蚀的大剑、破烂盾牌,每一击都是全力以赴,砸中石柱便是碎石漫天。
然而在周围的地上仍旧散落着失去了灵魂支撑的铠甲部件,只是更多的却是人类的尸体。鲜血已经汇聚成了水洼,在火光下闪闪发亮。抵抗进攻的战士已是疲惫不堪,只能蜷缩于盾牌之后,苦苦支撑,而他们的对手却始终不知疲倦。
“不太对劲。”罗茜忽然说道。她锁紧了眉头,凝视着铠甲傀儡。“锈蚀的铠甲历史足够漫长,而其内部的灵魂却是新鲜出炉。就像是热气腾腾的面包才从烤箱里端出来。”她好像咽了口唾沫,“我都能清楚地闻到那股香味了。”
“重点。”陆月舞说。她的声音几乎淹没在刀剑碰撞与痛苦的呻吟声之中。
李欧补充了一句,“不需要咒语那般长篇大论的修饰词。”
“有人唤醒了陈列于大厅两侧的铠甲——”罗茜耸耸肩,“它们理应是忠诚的卫士,昂贵的摆设——但不是眼前的这些人。”
除了黑色晨曦,李欧再想不出其他。他原本以为将这场探险看做是各大势力之间的争夺,却没有料到真正的危机反而来自另一方——一个他们都忽视了的,以为早已毁灭了的对手;一个给所有炼金术士蒙上一层阴影,有如抵在喉咙的利剑般的可怕敌人。于是他强行制止了陆月舞前去帮助对方的举动,不顾她忿怒的眼神。
陆月舞或许拥有真正的骑士般高尚的品德,但明知送死仍然不顾一切的行为却与蠢货无异。而罗茜,只消一枚宝石就能够让她服服帖帖。
“他们已经不行了。”陆月舞再一次指出,“最多还能坚持五分钟。”
那些雇佣兵多半已跪倒在地,捂着手臂呻吟。少数仍在奋力拼斗之人手中的剑砍在锈蚀的铠甲上哐啷作响,有如在敲打一只金属罐子。偶有刺入铠甲中的刀剑也无法伤到根本。他们手中的刀剑均是凡铁,魔法造物天生对钢铁拥有抗性。
“你能顶得住它们的双手锤?”得到保证的罗茜替李欧辩驳,“傀儡的力气可不受限于肌肉。越是愤怒怨恨的灵魂越是强大。”
想想一路被黑色晨曦折磨至死的炼金术士。李欧感到不寒而栗。即使陆月舞灌下蛮牛也无济于事。他想了想,掏出为罗茜准备的药剂一口喝下。一股燥热感立即涌了上来。尽管受过专业训练,但两瓶药剂的叠加效应让负面作用加倍放大。他晃了晃,差点一头栽倒在地。
“没事。”他听见自己麻木的嘴巴说,“我只是以防万一。”
“以防万一?”罗茜瞥了一眼藏身于通道入口黑暗中的陆月舞,“你拦下我们就为了亲自上阵,你可是伟大。”她讥讽道,“我该称呼你‘骑士李欧’么?”
他摸不着头脑,“怎么这么说?”
“我原本以为你的眼睛足够锐利,才制止了‘骑士小姐’,没想到你竟什么也没看见。”罗茜眨了眨眼,琥珀色的眼睛就像夜空的星河。
她看穿了他的心思。李欧意识到。但是他不是骑士,更不是圣人。他会害怕,也同样会趋吉避凶。特别是在此时此刻,身边值得信任的只有她们。他得为她们的安危负责,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即使她们因此误会或是鄙夷自己。
视线匆匆地交汇,罗茜仿佛理解了他的想法。她直入话题,“抬起你的头,看看右边——”她说,“‘骑士小姐’你也好好看看——那里处于火焰之下,清清楚楚。有个蠢货正藏在那里,还有一名刚刚分离不久的朋友。”
安德鲁森与布兰德聚在一起。他们都受了伤,正在把治疗药剂抹上伤口。他竟没有注意到。而他直到此时方才知晓,安德鲁森居然与千面手纠葛到了一起。
“现在呢?”罗茜不依不饶,“有何决定?”
“将死的不止是他一个。”陆月舞说。她看着李欧,等待他的命令。就像她之前说的那样,她是李欧的护卫,便会听他的吩咐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