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沌当下说:“想来这冥界辖地变幻莫测,若不得幽冥罗盘指引,凭谁也难来去自如,何况两个仗恃妖异之物逃狱的恶犯更只能瞎闯乱撞,又怎么觅得目标方向,一时半会是到不了这里来的,不如我等主动缉拿追捕,此刻看来问她也是不知逆贼去向,她却的而且确作出了判逆不忠之事,该当惩罪。”
许程也跟着推波助澜道:“此大逆不道之事若交与判官审理,只怕单从奈何桥断送其魂程,尚不足以抵消过错。”
孟婆看向两位小殿主,也是若有所思,不知是要揣测这两者所说是出于铁面无私,还是出于大快己心,要置梁蓉于死地,但是于理于法,梁蓉定难辞其咎,况而是这诸事大小都要惩罚的地狱间,她孟婆纵是对这勤恳女子怜爱有加,又如何能轻易对其网开一面。
“梁安使,婆婆问你!”孟婆对梁蓉严厉道:“先前你所作所为是否由于一时被蒙骗被蛊惑在心,才作出此等失智行为,事实上你并非存心而为,当下正感痛心悔疚?”
梁蓉抬头看向孟婆,一双眼里流露出纯真,还透着丝丝坚定,在这心神凝聚之下,她一张面容竟显得那么清秀姣美,说出的话也是那么真诚。“不,婆婆,我从开始就是这样想的,自遇上生前故人,听到他说出的话,我就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人世间的一幕幕令我心风秋雨的岁月,才长成羽翼丰满的灵魂,向往着天空海阔飞翔,风里浪里扑击,收获的心情如沉甸的果实,那似得现在虚里糊涂。。。。”
周围的众生又一次将心神触碰到那遥远的过去,却被一句响亮的耳光打得清醒过来。
孟婆一挥手狠狠扫在梁蓉脸上,打得她的话语嘎然止住,周围发生些许波动的气氛也立即惊得消停下来。
“好狂妄的犯魂,当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孟婆气得直抖手杖。“有意给你台阶你不下,还这般自作多情,不知悔改,明明是人已消亡,鬼魂幽禁,却妄想回世重来,异想天开,你这是在异想天开,实在可悲可笑。”
异想天开这一词不但刺痛了梁蓉,也让在场听闻的项生感慨,想着自己的命途何尝不是异想天开,这句话不止包含一种意境,也因为这样他才经历诸多异途神幻,只是那一ri这天间才会打开让他到达平凡真实的豁口?
孟婆继续对梁蓉道:“本来婆婆还想着有许多事让你去做,让你做个得力助手,以期将来修得因果,得到更大的福报值,宿命里可为天使之职,或将布施大地chun秋,但这刻已经无望,因我已将天机泄露,实以为你心可诛,魂灵该轮回去了。”
梁蓉呆呆抬头看向空中,目光无意却先触及到那两个还倚在半空中的欢乐使,发现他们也在向她凝望,却现出避去之意,在她的注视下倏忽隐去,那束明雾光柱也瞬间散在空中,此举明摆着认同她犯下的错,拒她而去。<来得正当时,希望如茁枝吐牙,爱在心间萌动,向往是那么美好,突然间如晴天霹雳,人梦化作鬼途,如今幽冥下游魂,渐渐适应,那料恶变又一次猝不及防,他的忏悔是魔鬼,他的衷言是骗子。
梁蓉从半空中收回目光,再次环顾四周,面对一个个对她凝视的灵魂,说:“如果能摆脱前生,忘记那从前的我,这灵魂留下来是为什么呢?难道灵魂存在的意义不就是为承载一个人生吗,既然人生已灭,何苦还要这灵魂留下来?”
又一次语惊众生,孟婆气得反驳道:“如果你能忘记过去,相信它处你仍能获得欢乐,只可惜你的灵魂已无福消受。”
梁蓉一脸探究。“婆婆,如果我不再是我,这灵魂又会怎样呢?”
孟婆气得语结,好一下才缓过气来,无奈地道:“看来这天地之大,却是容不下你一颗纯真的心,有此心结,该从奈何桥上过去方好,不要怪婆婆无情,也许这才是你最好的去向。”
“那就恳请婆婆做法事请出奈何桥,念往生咒送我一程吧,希望下辈子转世投胎还能做人,有个好的遭际。”
孟婆捏指算一下时辰,道:“既然如此,我就不择时辰送你过去了,免得夜长梦多,你会遭审判入刑,婆婆就免你的痛苦,想必此刻你也心念俱灰,婆婆纵能原谅你间接闯下的祸,也不可姑息你这颗心,真是想不到,你竟有这样的心。”
梁蓉回想起她之前是怎么样看到渺小的转机出现,就此点燃心中要越狱的动向,为什么就凭这份无把握的希望,就要去改变自己的命运呢?难道是因为人间的天空确实太美了,绝不似眼下这般幽沉压抑,还是她因为江洋有求于她,为了助他逃出沉沦,才顺带生出了要脱离的心?这刻想来都不重要了,只怪自己心不改,梦不灭。
孟婆遂令侍者卸下梁蓉的笼冠,挎包,腰带,使她看上去俨然一素白魂魄,长发披下,凭添几分凄绝。
这刻,在孟婆的带领下,广场上的众生都跟随走去,包括几个闯入禁地来的小地狱官差,原来以为看到歌台舞榭之兴景的媚妃,不料情景竟弄得如此收场,对那过奈何桥的一幕只感悔气,更无新鲜感,便只得乘马车返去。
项生这时跟在拥挤的魂魄边缘,心里盘算着该如何救走梁蓉才不致引起大乱招来围堵,他看那持杖老太婆走去的前方,仍是一遍幽夜下的广场,那边是一线延伸的河堤栏杆,而他的另一边不住出现亭榭楼阁的身影,在柔和馨亮的灯火照见下,端的是那么似真如幻。
更意外的是那亭榭间柳树下有孩童骑玩的木马荡的秋千,还在一下下荡着,好象刚刚还有小孩子在上面玩过,透过楼阁之间的空隔,看见那后巷里的楼榭间出现戏院台幡,好象有曲乐吟唱传来,恍惚看见台上有演者在动作对话,这些情景一恍而过。
更惊奇的是那偶然出现的屋堂或大殿间有四世同堂的喜庆场景,那如红楼梦里的气氛都如雕塑一样定格在一遍欢情里,还有小院落里母子相依亲妮的温情,一如圣母抚子的画像般静止,烛光映着的厢房里伊人的身影徘徊在窗下守候,这种种停止的景象,是否在某一个时分,当你遇上了走进去,便动然活现,诚情地邀你参与其中,哦!在这个jing神泛现,感触充实的冥下yin间,有多少爱可以重来!
传说中鬼门关里恶气冲天,凶戾横行,一切变相的鬼魂作困兽斗,撕咬,肢解,开膛破腹,掏出心窝子扔地上喂狗,以致鬼魂哀号不绝,残不忍睹,与这往生道里的境地是如何的天壤之别。
这幽暗如幻的冥境空间,情景是那么倏忽变幻,忽然在那老太婆的引领下,前方经身而过的幽冥展现开一遍蒙蒙亮起的光景,跟随孟婆而至的无数魂魄都在这恍如晨光的映见下更泛现出人的样子。
察觉到这样的变化,项生不由回头往身后望去,但见刚才经过的亭榭楼阁竟隔在了远处,若真若幻似是夜暗下的海市蜃楼,却又听得那话语声清清透来,人的身影又看得那么真切,真是鬼得很呢。
老太婆手持法杖于胸前,嘴里默念着心经,前方的幽夜仿佛被她推开去了,活具形态地退去,才来不及细看周围会出现什么样的景物,前方脚下的一白石路已将众生引到一面高大耸立的牌坊下。
眼望有十数米高,十数米宽的石雕牌坊,座在一遍石阶上,拾级而上的石阶也有十数级,在迷蒙白光的映见下竟有些雄壮之态。
项生乍见到这么一壁牌坊出现,脑海里即想起一处著名的旅游景点,奥门的大三巴牌坊,与眼前所见的牌坊真有些形似,但实际上这幽冥下的个头相差了不少,相似的是这牌坊也有着显眼的两层门拱,四条笔直而上的石柱组成中间一个宽大两边各有一个狭长门拱的牌壁,一条粗大的横梁将上下门洞隔开。
当白光透空而上,挤到阶上的众生看见那横梁上雕刻着四个篆字——六道轮回,也发现四根硕大的四方柱上刻着许多雕像,处中的两根柱子上尽是古时人的模样,有男有女,不甚明朗的形态五官却显得悲喜哀乐各不相同,从横梁以下的体态显得或站立或奔走或跪拜,多是愁眉苦脸之相,到得横梁以上的人形却多呈欢笑,姿式也变得飘逸或似腾云驾雾状,两旁的柱子左边是栩栩如生的五畜六禽,柱子下方是地上的畜生上方是空中飞鸟,而另一边的柱石上但见刻画着一幅幅狰狞哀叫的恶鬼之相,体态形相犹似终极厮守在地狱里的鬼差幽灵。
再往上望见牌坊高处于中间的尖拱位置有个凹进去的石龛,里面端坐着一尊佛像,双目垂闭,手捏兰花指搁于盘膝上,一副念经超度之态。
此刻跟随而至这牌坊下的许程望见高处壁龛中的佛像,当下吓得一跳,以为上面坐着的正是先前在孤独狱境里遇见的地藏王,竟是相似得很,不由怀疑地藏王的化身一直就端坐在那里,而他的真身在冥下有如神龙见首不见尾,只怕这下感应到他许程的出现,要来与他较真劲儿,怪他的不听话不放任起事之魂。
这一道昭示六道轮回之境界的牌坊,实际上就是亡魂往三生道经过的一道槛,虽说所见是六个门,但是上面三个已无途径可至往,也就成为了虚门,下方的三个门对应了那前方守候的三途河,也许去转世投胎的魂灵必须要从那一道门经过,都是有命数的,尚不知那孟婆平素里是如何运作这一道工序的?
此刻,孟婆越出众魂逐级走上台阶,双手将她那支看上去乌亮jing光的雕满符咒的沉木法杖捧于胸前,这时,那整支透出毫光的权杖隐见jing光折she而出,老太婆一脸专注,步态郑重。
所有及至阶下的魂灵都呆在原地望着孟婆行法而上,她使得空间里衍生出一股威慑力扼住了全场魂魄,皆进退不得,或者从来到得这里的魂,都不得不受制于她权法生出的力量下,是该如何去往,只听从她摆布了。
孟婆踏上最后数级石阶,看样子她的身体渐行高出阶上牌坊下的平台,这时候仿佛是受到其法咒的招唤,高处的平台上与牌坊下处中的拱门相对数丈处徐徐升出一块石头,石块显得通体碧玉,表面泛着一罩莹光,升起的体积约莫一个成年人的高度,从其轮廓形状看好象一个模糊的人体胚胎,又仿佛一颗硕大无朋的珠玉。
就在孟婆将两手捧着的法杖竖起,一下插进石头身前形出一双抽象的手互抱形成的孔口里,也在一瞬间,奇灵神石通体迸发出一袭jing白光芒,向背后的牌坊扩展扑出,顿时,牌坊四根圆柱上刻画的形像在光芒映见尽皆泛现生气,似是活了一样,四下空间随之响起一遍幻音,听来是人发出的喜怒哀乐之声,各种动物的叫唤,加上鬼魂的呻吟嚎叫,随着光芒扑向门拱后方的幽暗,柱子上的刻像都潜回原来的样子,混杂的声音也散在了幽寂的空间里。
还未等台阶下面目睹这一法象的魂魄缓过神来,牌坊的三个拱门皆有光影映来,洒在台阶上,透向阶下的众生,处于前方的魂人一见之下都不禁往后惊避开数步,但见三个门洞映过来的光芒各不相同,当中的门洞映来的一遍淡明的白光,白光左边是一道yin影,右边却是比yin影更暗的黑暗,这三遍光影一起投在台阶上方,显得尤为分明,不知道要从台阶上走上去的魂魄,要从那一道光影经过是否身不由己?
这下就只有梁蓉一个站在离台阶最近的地方,她映在淡淡的明光下,看见孟婆在上面向她招手,念出她的名字,她便踏着石阶向上走去。
眼前的情景,她是见过的,若是往时大批的魂魄要过奈何桥,都是先从转轮王的殿下由那里的护法送过来的,但是现在只得她一个要了断前生去往来世,形景也就这样孤单。
她也知道那块碧玉泛莹的石头是驻在奈何桥跟前的三生石,能通晓灵魂的前世,今生与来世,在这六道轮回的门前,灵魂只能通过三生石开启的其中一道门,别无选择。
孟婆曾经跟她说过,灵魂站在三生石面前,看到的只能是自己的今生,因为灵魂生生世世在轮回,这一世的终结不过是下一世的,都不能拥有前世与来生的记忆,即使在这轮回的交接点,也不会知道宿命的前因后果,恩怨的缘起缘灭,它只是默默见证人世间的悲欢苦乐,给过往的灵魂种下该起的情,埋下该付的债。
也因为这样三生石倚在的地方也叫作望乡台,是一个人最后拥有今世记忆的时候,这一刻很多人还执着于前世未了的意愿,却只能深深明白这些意愿终将无法实现,就会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这也就是这座连接前世今生轮回的桥命名为奈何桥的原因。
梁蓉走上了望乡台,来到孟婆跟前,三生石也在她面前,孟婆对她说:“孩子,如果你相信冥冥中有主宰,你就不会这么执着于你的心,可惜你太留恋今生,不舍自己的灵魂,枉送了一段机缘,此刻你想起你的一生,再让你去看看那些时候,你以为你会快乐吗?”
梁蓉只觉得心头一痛,看着孟婆的眼神也显得伤感。
这下她才猛然觉得在这之前她只管在乎那些记忆中充实的和美好的东西,那些要去做要去实现的事情,却没有注意到她人生的经过如同眼前三生石投出的光芒,映向高大的门拱之后,取代原先的茫茫虚空,现出的景象是那凌乱模糊。
孟婆又对梁蓉说:“站在望乡台可以看见你的家乡和你最亲的人,可是你却看不到,因为你从小就是一个孤儿,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家和亲人,除此以外,你还可以看到你爱情里最牵挂的人,可是那个人却亲手将你送到这里来,你对他还爱得起么?”
又一语刺痛了梁蓉的心头,她不愿再看那幕映出她人生的光景出现什么,又一次掩面哭泣,她饮泣着说:“婆婆不要说了,你快送我过去吧,我不要我自己了,不要了。”
“你现在说不要你自己了,却没有退路了,这临时之下,你有没有发觉有一样很重要的东西没准备好?”
梁蓉抬起脸来看着孟婆惊道:“你是说亡心汤!”
孟婆点头道:“也即是我孟婆汤,本来就没有熬好这亡心汤,一气之下要送你转生去,到得这下也是没法子了,只有给你念一段往生咒,望下辈子延续的是你的xing情及意愿,改变今世的遗憾,就怕弄不好,今世的记忆纠缠在来生里,那是好可怕的事。”
梁蓉怔在了当场,看着孟婆不顾她的感受,向着那块石头念咒而出,少顷便见如珠玉耸立的石头向后摄出一袭灵光扑向宽大的拱门,那里面的虚空徐徐荡开,门拱过去出现一道栈桥伸出。
梁蓉正要看那栈桥过去是什么样的情景,却猛听得一句话传来道:“且慢,梁蓉去不得,本王要留下她,纳她为妾。”
梁蓉和孟婆都惊得转过头来,就是下面在观看的那两位小地狱殿主这时也意外得循声看去。
只见顶戴和王袍加身的阎王从魂众中走出踏着台阶信步而上,其身形和着装还发出微微的光气,瞬即隐于空间,显然他正是从那里化空而来,要不然他早在这里,阶下的众生不可能不察觉到,就是这突如其来的出现,教所有魂灵也都吓了一跳。
阎王大咧咧的走到孟婆近前,还很不礼貌地伸手点她一下,道:“孟婆,你整的那门子事呢,灵魂不喝下你孟婆汤,能过奈何桥吗,如此不依法则而为,分明是意气用事。”
孟婆看着眼前出现的阎王,神se顿现疑惑,觉得这阎王跟平时很不一样,不但没有之前对她的礼让三分,尊重她权握往生道的身份,还感察到这阎王外貌轻浮,身形不实,大有蹊跷。
“吾王,此话怎讲。”孟婆见这阎王如此无礼,也是冷冷而言。“既以为我行事不依法则,你刚才所言又是出于何理?难不成这冥下yin间就只有你一个说了算,你要怎来就怎来,要纳谁作妾就得谁为妾!”说着靠向她插在三生石的法杖,好随时将之一拔而出。
阎王见孟婆这么副表现,脸现jing觉似的思量片刻,继而轻薄地道:“看这么个白白嫩嫩的大姑娘,正是大好年华呢,你就这样把她送去投胎,你怎么落忍下得这手,积点yin德好不好!何况我阎总不看上她,难不成叫我看上你这鸡皮鹤发的老太婆不成。”说着已伸过一把手将一旁的梁蓉牵住。